荀谌从郭嘉、钟演处收了碎银，将纸牌收到中间一边洗牌，眉宇扬起：“奉孝言重了，你们几人若算是浑浑噩噩，这天底下就绝少清醒人了。”
却是没回应郭嘉前面那半句话。
钟演、杜袭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以几人往来交情直接就问荀谌：“友若是想回冀州还是下江东？益州、荆州两位刘氏宗亲眼下看来绝非雄主，江东...那孙策有霸王之勇，但终究豪强出身，对我等士族的态度见其在江东所为可见一斑；那路中捍鬼袁公路更不必说，为人丢尽了汝南袁氏的脸面，不知友若欲投何方？”
寥寥几句就盘点了除了袁曹在内的割据诸侯，这些颍川士子精明得很，对天下大势也算是摸得通透，剩下不曾盘点的都是他们以为的不足成器，过些时日就会被吞并的地方势力，如吕布、张绣等人。
荀谌也不直接回答，只说了句：“过些时日自然明了，不知几位可信得过我荀友若的眼光？”
包括郭嘉在内的三人都下意识点头：“友若如果不是回冀州再侍奉袁绍，以袁绍如今的基业和势力还能让友若另投他人，那此人必定超凡脱俗，为当世之英杰！”
“那几位可愿意随谌一同去投明主？”荀谌图穷匕见，终于道出了目的。
三人沉吟良久，这去投何人可不是三两句话就可定下的，先要知会家里，再看是投何人再作打算。
“有何不可，只要友若每日里包了我的酒钱，去哪试试也无妨，不然也枉费了友若的苦心。”郭嘉话里有话地看了荀谌一眼，荀谌近来每日请他来打牌故意输给他银钱，真当他郭奉孝看不出来？
荀谌脸皮修炼得厚实，眼观鼻鼻观心只顾洗牌，也不侧头去对上郭嘉玩味的眼神。
杜袭、钟演两人只回应说：“我先问过家里，不过以友若近来做下的大事，破东郡、擒臧洪、败吕布，又让黑山贼子礼送你回颍川，家中想必是同意我等与友若一道的。”
这便是颍川士族了，但凡有一人得道，余下沾亲带故者纷纷来投以求鸡犬升天。曹操手下颍川人士众多，也是由荀彧开始，如今曹操帐下谋主戏志才，日后的郭嘉等人都是由荀彧引荐，这些颍川士人才仕曹操。
乡党一词，同乡才结为同党，在东汉末年这种地缘关系是除了血亲与师徒外尤为重要的部分。
如今荀谌在袁绍手下已证明自己才智不逊兄长荀彧，加上其竟能让与袁绍不两立的张燕礼送出境，其能耐已深入颍川士人内心，毫不夸张地说荀谌在颍川也是有能耐拉大旗聚集乡党的人物了。
几人见荀谌闭口不言是想效力何人帐下，也不再多问，强问也未必会说，却不由得也在心下反复推演起来。
“友若不妨一封书信将客居荆州的赵俨赵伯然与繁钦繁休伯叫回来，我今岁回颍川时两人仍坚持要在荆州再观刘表气度，依我看刘表老朽，已如冢中枯骨，再观他作甚！”
杜袭先前与赵俨、繁钦三人一同往荆州避祸，三人乃通家之好，今岁杜袭见颍川平定，便归来乡中以探情况，另外两人还在荆州想要从刘表身上瞅出点雄主气象。
赵俨日后也是曹魏的四朝名臣，位列司空，死后追谥穆侯，至于繁钦位虽不高，但其一手诗赋文章可谓当世闻名。
荀谌却对这些不太知晓，他颔首同意的原因只是心想“人多力量大”、“一个好汉三个帮”这样的俗语。
就这样郭嘉以报销酒钱赖上了荀谌，而另外二位则回家禀明家中长辈，言明是打算跟他荀友若去混了。
“去取我珍藏的梅子酒来！今日谌要与诸位俊杰不醉不归！”荀谌吩咐甄宓去将他新酿的梅子酒给取来，他这些时日的苦心总算没有白费，今日就得几人相助，这再几日寻个机会去各处露露脸，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
几人收了牌局，老仆去备了些下酒菜，便于这颍川荀氏小院，梅花树下石桌前，相互对饮成趣。
梅花树下青梅酒，月上树梢四人友。
荀谌对漫漫前路忽而生出一种“吾道不孤”的感慨，先前他再怎么自信，对他不仕袁曹去仕他人总归有些忐忑，一人之智难敌百人之谋，他不会自大到自比诸葛与司马氏这些多智妖人。
现如今郭嘉、杜袭与钟演三人俱在侧，并且愿意以他为首去仕明主，他也是稍稍安心了许多，毕竟妖人嘛，郭嘉在后世也是被吹捧得厉害，有他们查漏补缺，想必未来会顺遂许多。
一念至此，荀谌竟忍不住笑出了一声猪叫，又及时将嘴捂住装出无辜模样。
“友若，定然是你，方才那声猪叫是从你这边传来，”郭嘉醉眼朦胧，还抱住酒坛不放，“你这酒...竟如此清纯甘冽，这才几杯就想灌醉我，门都没有！”
这好酒乃是荀谌利用后世手法用竹管器具简易蒸馏而成，与当世浊酒相比自然又烈又醇，初尝之下连郭嘉这等酒中饿鬼也被放倒。
“奉孝，你醉酒发出猪叫也就罢了，非要赖在我头上又是为何，我们几人又不会笑你。”荀谌摘下头顶梅花轻嗅，一副高人雅士的做派，无论是谁都无法将他与方才笑出的那声猪叫联系在一起。
杜袭、钟演二人又分别往对方身上扣帽子：“是你！月下斟酒这等雅事竟然口出猪叫，成何体统！”两人互相拉扯对方衣衫，饮酒后脸色通红，若叫旁人看见指不定以为这两人私下有何见不得人的往来。
醉倒之前，郭嘉随口一提：“友若有如此好酒，不如聚集颍川士人，设一局曲水流觞如何？好酒与众人分享也是雅事，我记得水镜先生酷爱美酒，你请他来点评人物他必然应允，届时看还有何人为我等同道未尝不可。”
郭嘉既已打定主意跟荀谌厮混，便迅速进入角色想在颍川多挖点人走，他这一提却也提醒了荀谌。
后世大名鼎鼎的水镜先生司马徽当下就在颍川郡阳翟县，以他主持号召颍川俊杰前来曲水流觞，来者必定云集，这比他荀谌每日里邀三五人打牌还要输上点银钱效率要高得多。
对这位水镜先生，荀谌也是慕名已久，想看看是何等风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