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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蒋再次召集我们彩排，他看起来陷入了沮丧之中。新鲜的是，到老蒋他们酒吧的电车，站台名字改成了酒吧的名字。
酒吧的存在本来有些荒谬，但是由于电车的缘故，使得酒吧的存在越来越合理。电车直达酒吧门口，电车把客人带来酒吧，再把客人带走，避免了酒驾与危险驾驶。由于网剧的影响和网络上的宣传，坐电车来酒吧，变成了一种潮流，酒吧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好像本来就该这么经营一家酒吧。本来电车到这一站的站台名字叫“王家村“，因为这里本来是一条王家村，政府把这块地征用下来发展招商，建造电车，还没发展出什么名堂。
老蒋他们在这里搞酒吧在这里搞了点名堂出来，现在电车站索性改名叫“黄色潜水艇“了。可是老蒋不喜欢这样，他虽然又要当那个又要立牌坊，但不是这样的牌坊，他反而觉得这样昭然天下他就是那个。从这件事可以看出，老蒋是个很别扭的人，天知道他到底想怎么样，反正他不喜欢电车站台取了个跟他酒吧一样的名字，他更喜欢跟别人介绍这个酒吧的时候，淡淡地说，酒吧在乡下地方，坐电车到王家村，你来，我请你喝酒。他说这样显得像个隐士。当然，这不是他亲口说的，我猜他是这么想的。
偏偏电车广播声还会播报出来，“黄色潜水艇站到了，到站的乘客请下车“。在老蒋看来，这样的广播会持续下去，也就是在持续地提醒他，他不是个隐士，他是那个。方晓刚说，应该在这一站把广播稍微改一下，改成“黄色潜水艇到了，到站的酒鬼请下车。“老蒋倒是觉得这样改动一下好多了，既然做不成隐士，改走不正经的路数也不错。但是广播并不会这样播报。
老蒋抱着魏赫的贝斯扫了会，哐哐哐，黑色豹头敢怒不敢言，老蒋把琴撂下，魏赫的事情我想问不敢问。见老蒋走开了，我们就开始议论起他。
方晓刚对我和小兰说：“老蒋有事。“
小兰说：“老蒋是这样的人吗，就为这点事？“
我说：“我看到老蒋顶着一朵云。“
方晓刚说：“你也看出来了？很明显他有事瞒着我们，男人就两种事，不是钱就是女人，全世界都知道。“
我说：“酒吧最近有事吗？“
小兰说：“酒吧最近有点事。“
方晓刚问：“酒吧最近有什么事情？“
小兰说：“这不是现在关心的。“
我问：“你怎么确定不是为男人呢？“
小兰说：“别扯淡。“
我说：“突然之间转移取向也不是不可能。“
方晓刚说：“他生命中的女人……“
小兰说：“只有她了。“
我说：“他的那朵云？“
方晓刚说：“玲子，老蒋唯一追过的女人。“
小兰说：“就是她。
方晓刚说：“人家现在是旅行博主，四处旅行，她可能回来了。“
小兰说：“看来这朵云又投影在了老蒋这颗沧桑的心上了。“
我心想，哪儿跟哪儿呢，至于吗？
方晓刚说：“当然至于了。“
我很奇怪他怎么能接上话。
老蒋一人在吧台喝酒，喝他的白虹贯日。
“老蒋，我也要一杯白虹贯日。“
“它以后不叫白虹贯日了，叫'素霓'。“
“连酒都改名了？“
“这款酒一直都叫'素霓'，有个女人给它取的名字，我当时非要逆她的意，现在要改回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那还是'素霓'好听一些，能给我杯'素霓'吗？“已到初夏，老蒋穿着藏青色的衬衫，真够丧的。
“这酒喝一口少一口，我都不卖。“老蒋把空杯子放在我面前，放冰块，倒入酒再，再倒入苏打水。非营业时间的酒吧安静得很，我听见气泡破灭的声音宛如风铃的声音，属于夏天的清凉，喝下一口却是冰透的烈酒，辣在人的心口上。
趁着酒意，不问白不问，我对老蒋说：“问你一件事。“
“与什么有关？“
“你用不着这么警惕。“我心下既想问他魏赫的事，也八卦他跟玲子的事。他和玲子的事情，不过是风花雪月，灯红酒绿。还是问魏赫的事。
老蒋站着眼睛突然直了。我回头，一个女人，黑色的短发，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肤色略深，可能是小麦色，我不确定小麦色是不是有标准，但是用小麦色形容显得比较有礼貌，至少我不该用焦糖色形容。如果她是老蒋的那朵云，她不是一朵白云。
她眼里没有别人，朝着老蒋迎面走来，拉开凳子，在吧台坐下。
老蒋问：“水？”
“水。”
老蒋给她倒了杯水，她拿起来喝了一口。
我端着老蒋的“素霓“出去了，把地方留给他们俩。一双男女，剪不断理还乱。
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面朝太湖，背对酒吧。
方晓刚也拿了杯酒出来，又是highball。他在我旁边找个位置坐下。
“我害怕结婚。“方晓刚突然说。
“嗯？”
“人就算结了婚，有了孩子，还是孤独。”
我看见方晓刚的身上也有气泡漂浮物，好像是在无边无际的海中，朗朗乾坤之下的一叶扁舟，坦诚而冷清地流浪着，我想起他写过《寂寞之歌》，他说下次唱给我听，还没唱过。
但我已经在他社交账号看到过，歌词大意是：“离家的冬天玫瑰还没绽放，灰鸽子被吃了回不到广场，言不由衷的玩笑漫长，忏悔留在了小巷里的教堂，我已经开始漂泊的流浪，琴弦是我寂寞的模样，唱着我自己的寂寞之歌，唱寂寞之歌的寂寞模样。”
关于他的社交账号，我想起他的时候，就去悄悄地看看。
“那恋爱呢？“
“也要适合的人。“
“老蒋和玲子是适合的吗？“
“老蒋说遇见玲子的那天大雾，但是她走到老蒋的面前，全世界都看不见就看到了她，他们之间没有合不合适，他们之间是缘分。他们两人好过一段时间，后来又分分合合，藕断丝连，表面看起来是玲子为了旅行离开老蒋，但是爱情这种事不是这样被讨论的，旅行是玲子的自由，有时候人不是不爱，是不会爱。“
“不会爱？“
“不知道如何爱一个人。“
“爱情也好，婚姻也好，能用一个大一点的角度去看吗？“
“有多大？“
“真理啊，永恒之类的。“
“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可能是月亮吧，“我把酒喝完，啪地一声将杯子往桌子上搁，“人家说得不到的爱情是白月光，爱情也好，我本身也好，既然不可能像光洁的月亮那样存在，或许我不该存在。”
初夏已经来临，我不明不白地从春天到了夏天，蓦地里，空气里有些滞重，我想在这一刻消失，干脆利落地消失。
“你醉了。”方晓刚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