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几个月钱菲菲再也没有参与官宦贵女们的社交。
对她而言,现在这样的活动已经失去了意义。
以前在贵女之中争勇斗狠,卖弄才艺,和这帮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废物逗逗耍耍,无非是为了换来爹爹一点关注。
现在她再也不会犯傻了。
什么叫“君心似铁”,什么叫做“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钱菲菲已有所体会了。
她现在只想帮姑姑们管理绿袖阁,让她们不要太过操劳。
这几个月她都换了男装,白天待在绿袖阁,直到天快黑才回钱府。
不管钱淑仪再如何挑衅,她也无动于衷,淡然和姑姑们关起门在梅苑过自己的小日子。
至于钱国强,他更是巴不得钱菲菲减少存在感,再也不用见到她。
“李兄,好久不见啊。”沈钰寒穿着身绣着翠竹的白衣,称得眉目如玉,英俊潇洒。
他含笑望着眼前男装的钱菲菲。
“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找我啊,沈兄!”钱菲菲见到沈钰寒很高兴。
沈钰寒虽刚到大昌城不久,而且比钱菲菲要大上三岁。
但是那温暖的感觉却让钱菲菲没有觉得有任何隔阂。
“最近刚安顿好,事务比较繁杂。”沈钰寒微笑答道。
沈钰寒就像钱菲菲平淡生活里的一抹阳光,给她带来惊喜。
他让她忘了自己心中那些沉重的往事,做回一个简简单单的十岁孩子。
所以她不希望他得知的她身份。
这样他心中的她就很纯粹。
这情谊无关性别,无关地位以及其他。
即使她心中对自己的隐瞒也隐怀愧疚。
钱菲菲带沈钰寒去了天下第一楼吃美食。
此后,两人经常时不时就会有所往来。
时间来到了一年以后。
昌国面临严重的旱灾,农作物收成大减,饿殍遍地,生灵涂炭。
加上越来越严重的苛政赋税,很多种田的农民无以为生,被逼或落草为寇或成为流民。
卖儿卖女,易子而食已经成为昌国的常事。
而昌国的首都大昌城内仍是奢靡成风,权臣与皇帝醉生梦死,站在权利顶端的这些人们并不关心普通百姓的苦难。
日日上朝也只歌功颂德,沉迷往日辉煌,拍皇帝马屁。
官员中也不乏清流,可是他们往往都是科举出身,并无大靠山硬背景,只能做芝麻小官,感到痛心,却也无可奈何。
这天,钱菲菲要到大昌城十五里外的丽庄取三车丝绸。
沈钰寒知晓后说,最近城外不太平,贤弟你又没有武功傍身,因此决定陪钱菲菲去走这一趟。
出了大昌城,一路走向丽庄走去,民不聊生的人间惨像让钱菲菲目瞪口呆,就连沈钰寒也是暗暗心惊。
那涌在城门外不得入城的大批流民,哭嚎之声不绝于耳,让他们心中发紧。
路旁的小村落已经破败不堪十室九空,剩下一些行走不便的老弱在路边苟延残喘,等待死亡。
有行动能力的人大概都逃出昌国,出去避难了。
钱菲菲与沈钰寒一行人取了丝绸,回城途中突遭变故。
钱菲菲与沈钰寒正在路上驾车,突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钉在了马车侧板上。
“李兄,小心!”沈钰寒跟随安康王在属地安城常年与属将习武切磋,敏捷的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地上。
紧接着“咻,咻”,又是几箭射过来,钱菲菲等人急忙闪躲。
沈钰寒紧握手中飞卢剑和扑杀过来的匪徒纠缠的难分难舍。
钱菲菲看沈钰寒与几位蒙面黑衣纠缠在一起,心中焦急。
但她此时自顾不暇。一个七尺长的汉子拎刀挥向还在马车上的她。
她急忙错身躲避,不料那刀竟然将她的束发冠打散,一时间,钱菲菲满头青丝被刀风吹得飘散起来。
打斗之中的沈钰寒恰巧看到钱菲菲披着一头秀发,秀美的脸上一片慌乱。
毕竟还有些孩子心性,当下心神大乱,被一位匪徒寻隙砍在肩头。
沈钰寒吃痛,咬牙继续与悍匪们缠斗。
钱菲菲也勉力应付那个一直追杀她的匪徒。
这些匪徒竟是没有给他们生路,让他们留下货物逃跑,反而只是希望致他们于死地,招招毫不留情,狠辣致命。
似乎与流民集结成的只为求财的绿林劫匪有所不同。
钱菲菲招架不住,顺从自己心愿逃到沈钰寒身边躲着,沈钰寒心中一阵苦笑,自己这边火力才更猛,贼人更多。
钱菲菲不一会也发觉了,正准备逃出包围,却看到一个黑衣人竟在沈钰寒背后视线死角出蛰伏。
“小心!”来不及了!钱菲菲大喊一声,义无反顾用自己身躯挡住了那柄利剑。
“飞飞!!”钱菲菲痛极昏倒之前看到的是沈钰寒气极怒极有些扭曲的脸。
再次醒来,钱菲菲闻到一股很好闻的清淡檀香味,看了看自己胸前包扎完好的伤口。
稍微有所动作,一个人影便冲了进来。
“你终于醒了!”沈钰寒看着钱菲菲,好看的眉头蹙着。
钱菲菲对沈钰寒说自己口渴,沈钰寒去听了端了杯水过来。
她见沈钰寒仍是抿着唇不说话,就道:“沈兄,现在你想必也猜到我是女儿身了……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这几日你受了伤昏迷不醒,我去绿袖阁通知你姑姑,她已将你身份告知与我。一个女孩行走江湖确实不便。我知你在钱府生活不易,本就不会对你有什么怒意。现在更不能苛责于你。我只是气你一个女孩家,怎么这么不知爱惜自己身体。那刀剑伤了我便罢,我自小习武又是男子,体格强壮,伤口好的快,可你只是一个娇贵的女孩子,哪知这几日有多么凶险!”沈钰寒含着怒气训斥钱菲菲。
钱菲菲觉得又感动又是愧疚,落下泪来:“这几日承蒙沈哥哥的照料。我是女儿身,沈哥哥会不会不认我这个江湖‘兄弟’了罢,以后还会不会同我一并纵情谈笑。”
沈钰寒帮她擦去眼泪,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说什么傻话呢,以前你扮做男装我虽喜欢,但总觉得你缺少那么几分英武男儿气概,还时常担心你以后长大如何娶亲。现在知道你原来是女儿身,反倒觉得你更惹人疼了呢。”
钱菲菲的脸轰的一下红了,以前时不时听才子佳人,你来我往,风流不羁的故事。
如今好像亲身体验被调戏的滋味了。
钱菲菲懵懵的,咳嗽一声,伸出小拳头击打了一下沈钰寒的胸膛。
“二弟你向来可是惜花怜玉的,府上丫鬟都夸你温柔随和,怎地却让这么一朵可人的小花受了这么重的伤呀。你大哥我可不是这么教你的。”沈锋慢慢踱步进了屋子。
“大哥你胡说什么。菲菲,这是我哥沈峰。最爱拿我逗趣。”沈钰寒神色轻松说道。
钱菲菲礼貌道:“沈锋哥哥好,我是钱菲菲。”
沈锋微笑对钱菲菲点头。
然后转头对沈钰寒说道:“这次的劫匪来路确是有些蹊跷,你的想法有九成把握是对的。看来朝中有人已经按耐不住,要动手了。”
钱菲菲并不懂朝堂之事。
趁机观察了一下这个沈锋,他一身武官的玄色锦衣,身佩长剑,许是刚从练武场回来,并未卸下武器。
剑眉入鬓,鼻高而挺,脸部轮廓锋利,很英武的一个男儿。
与沈钰寒气质还是有些相似的。
再过几年沈钰寒也会是这个样子。钱菲菲在心中默默想着。
沈钰寒告知了自己父母钱菲菲醒转了,于是晚间安康王与王妃都亲自过来看望钱菲菲。
安康王沈煜已步入中年,看起来仍英武不凡。气质温润又略带霸气。
毕竟是镇守昌国边境安康城多年的王侯,对钱菲菲这样的小女孩来说,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王妃十分美貌又端庄优雅。这么多年与安康王琴瑟和鸣,感情甚笃。
钱菲菲与他们两个交谈不多时就快被他们俩恩恩爱爱,缠缠绵绵到天涯的氛围给差点刺瞎。
好在王爷和王妃呆了一会便离开了。
“怪不得你与沈锋哥哥长的一表人才,原来王爷与王妃就风采卓然,真是一对神仙眷侣。”钱菲菲对沈钰寒说道,没有掩饰自己语气里的羡慕之情。
“他们两个就是这样,不分场合的恩爱,你不要介意。”沈钰寒有些窘迫。
“不会啊,”钱菲菲笑着说,“他们真可爱,这样真好呀。对了,你的伤如何?”
“没事了,一点小伤,上过药了。”沈钰寒莞尔,眼眸深深的望着钱菲菲,摸了摸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