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其实在柳青青哑口无言时,便应该定罪判刑,进而结束。可嬴泽对罗奇的审问,则是将此案引向了另外一个人身上。如此一来,案情陡然一转,又是变得有些不太明晰。
嬴泽从未想过要偏袒谁,他今日的目的便是要彻底的理清案情,查明张良在这一系列的谋划中,究竟所为何事。可他一想到要再次看见那大小高低眼的李浩业,嬴泽隐隐感觉后脑勺一阵刺痛。
不对称当真是世上第一难受的事情啊!
在嬴泽默默感慨之际,李浩业的声音已经远远传来。
“放开我!知不知道本公子是谁?还快放开我,不然我杀了你们!”
“嗯?这是哪...这不是县令府衙嘛?哈哈,你们死定了,居然自己送上门来。哈哈!”
李浩业叫叫嚷嚷着被两名侍卫架到了公堂。李浩业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周遭诡异的气氛,他看见坐于正上方的李德,双眼一亮,“阿翁!快快快,让他们把我放了,我要打死他们!”
啪!
惊堂木拍下,吓得李浩业打了个激灵。
“孽子!来人,笞掠二十!”李德此刻已经是怒气滔天,一上来便是施以刑罚。
“阿翁!你作甚!我是浩业啊!你看清楚啊,孩儿是浩业啊!”
李浩业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还在不停的叫嚷着。他四处张望,终是发现当下似乎正在审理案件。李浩业还想言语一二,却被两名侍卫直接按住双肩压着跪在了地上,身后一根竹条瞬时破风袭来。
啪!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倏然而起,其凄厉程度丝毫不弱于方才那杀猪声。在李浩业的惨嚎中,竹条一下又一下抽打着他的背脊。不消数下,李浩业的后背衣物便已破碎,一条条深深的血痕出现在众人面前。
侍卫不留丝毫余力,每一下都是全力抽打,李浩业的嚎叫也越发嘶哑、低沉。不一会儿,李浩业的背脊已是血肉模糊,更是有些撕裂的衣料嵌进了皮肉当中,看着颇为触目惊心。
当场之人面对如此惨烈的情况,却是意外的无人表示同情。尤其是堂下的不少黔首更是在暗暗叫好。李浩业往日在昌国城作恶多端,早已引起民愤。而昌国城黔首之所以没有大规模反抗的缘由,除去碍于县令权势,其实更多的则是因为他们敬重昌国城县令李德。
李德并非昌国城当地人。四年前天下一统,他被始皇帝任命为县令,从关中调任于此。李德兢兢业业,一心为民,在短短的两年内,排除万难使得昌国城步入正常发展轨迹,渐渐稳定兴盛。这是所有昌国城黔首有目共睹之事,他们敬重且珍惜这位来之不易的好县令。况且李德当下年过四十,其妻子前些年便已病逝,他却多年未曾娶妻纳妾,唯有李浩业一子至亲。
为此,即便李浩业平日里多有霸凌之举,但终归没有闹出过人命,诸多黔首也就默默忍耐或是选择避让。
可忍耐躲避决然不是一个长久有效之策,只会渐渐积累怨气与仇恨。此时见李浩业倍受折磨,一众黔首自然是万分叫好。
当下心疼的李浩业,或许也就只有身份父亲的李德一人了。可他不能亦是不敢就此偏袒停手。
笞掠二十结束后,侍卫依旧架着李浩业的双臂。若是他们一放手,李浩业可能就直接软软的趴在地上,昏死过去。
嬴泽走到了李浩业面前,“说吧,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
精神萎靡的李浩业见到嬴泽这熟人在审问他,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并没有多说什么废话。
只见一脸死气的李浩业有气无力道,“我前两个月玩腻了那些个年轻的小娘子,便想着换换口味找个已成家的妇人,后在李季的推荐下,便看上了罗柳氏。”
“混账!竖子该死!”李德猛然又是一拍惊堂木。面如肝色的他一直以为李浩业不过是因为自己疏于管教,而有些顽劣罢了。可李浩业的恶行远远超乎他的预料。
嬴泽回头示意李德冷静,又是看着李浩业,“继续说!”
李浩业颤颤巍巍道,“后来李季给我出主意,说可以让罗奇下药弄死罗富,或者诱使罗柳氏毒害罗富,只要罗富一死,便可让罗奇控告柳青青,之后在一番查不属实下释放罗柳氏,罗柳氏名声已败坏,我便可趁机夺得罗柳氏......”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我李德堂堂正正一辈子,怎会生了你这么个奸恶之徒!该死!”李德浑身颤抖着,怒不可遏。
“哈哈,该死?对!我四年前就该死了!我为何会如此?哈哈,这可就得好好问问你了!”面对着李德斥骂,本该无甚气力的李浩业竟是诡异的大笑了起来。
“当年若不是你催促着赶来昌国城当这破县令,阿媪怎会在路途上不幸染上风寒而病逝?!四年了,别以为你不曾娶妻纳妾就对得起阿媼了!这是你欠阿媼的,你永远也还不回来!”
“来这昌国城四年了,你日日念叨着昌国城黔首如何如何,那你可曾问过我,你唯一的至亲过的如何?!四年了,你可曾安安稳稳的陪我吃过一顿好饭?你可还记得我前年生辰之日,也恰巧是你休沐之日,你却因城西有黔首斗殴便拂袖而去,对我置之不理!你心中只有功名利禄,只有这些与你毫无关系的昌国城黔首!没有我!”
“哈哈,你对一个个低贱之人都如此上心,为何却不会曾问问我的感受!你对他们越好,我就越是要欺负他们,他们活该如此!”
李浩业对着李德疯狂的大吼大笑着,其神智似乎已有些不太清明。面对此情此景,许多黔首保持了沉默,而李德更是哑口无言。
在为人父和为县令两者面前,李德显然只做好了后者。
父亲苦心经营昌国城县令之职,儿子却是以个人好恶强行破坏。嬴泽默默叹息,感觉有些头疼。
果然,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不论如何,这也不该是你李浩业残害一方黔首的理由啊!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嬴泽不再去想这些恼人的家务事,开始渐渐理顺此案的前因后果。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为满足李浩业私欲的谋杀。虽说此案在嬴泽的参与下打破了僵局,使得事情的发展有些偏离了李浩业的预先设想,可他意图杀害罗富进而霸占柳青青的事实却不容掩盖。
然而当下又有一个棘手的问题摆在嬴泽面前,在他的印象中,秦律虽有贼杀、斗杀、故杀、擅杀等罪名。可对于李浩业这复杂的情况却不好定罪量刑,即便是在廷行事(判例)也无法寻着此类先例。
若是按照正常的程序,此案理应上报廷尉,由廷尉府作出裁定审结此案。
就在嬴泽想着是否询问始皇帝此案该如何处理时,一个念头忽的在他脑海中闪过。
不对!案子仍未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