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残阳如血。
悬崖边上,一阵风吹过,那块颤悠悠的木板便开始晃了起来。丁逸坐在木板的另一头,一动不动的看着海天之际。他的脚下便是数十丈高的悬崖,稍微一个不留神,他就会一头栽下去,摔成一滩肉泥。
可他竟然没有摔下去,从小恐高恐的厉害的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入了魔的傻子一样,愣愣的望着天边,神情一片茫然。
“她每天都起的很早,是因为她夜里根本就没有睡,她一直在寻找着水晶渡鸦。”
“曲松之所以让你在暴风雨之际带她出海,并不是真正为了唤醒她的回忆,因为她本来就不是哑巴,更没有失忆。曲松是想要暗中出手,乘机杀了她。但曲松最终没有出手,是因为我知道曲松绝不是紫灵的对手,所以我阻止了曲松。”
“那场暴风雨中,救你的是紫灵,并不是我。因为对她的功力而言,这点风雨算不了什么,虽然她来自西域大漠,但她在水里的功夫比你却要高明的多。”
“我之所以让紫灵来看我的雕塑,是想警告她,我已经识破了她的身份,希望她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她是青灵教的圣女,那么对西域的盐路定然无比熟悉,而藏羊是漫长盐路不可获取的存在,她一定能够认出来的。”
“画眉负气出走,你去十方镇找画眉。她选择了在这一刻动手,而我也选择了在这一刻动手。因为我不想让你和画眉看到这一幕,因为你喜欢她。”
顾行空的话在丁逸的耳边不停的回想着,突然间丁逸觉得一阵头痛欲裂,他身子一晃,一头栽了下去。
一条绳索从洞穴里飞了过来,缠住了他,然后将他拉了上来。
是顾行空。
丁逸看着眼前的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老头,抬头打量着这个巨大而空旷的洞穴,又看着远处通往地下洞窟的石门。
“看来你早有准备。”丁逸说。
“我不能不做准备,因为我知道上官凌姬是绝不会放过我的,在她眼里,那只渡鸦高于一切,那只渡鸦就是她生命的全部意义。当年她为了渡鸦不惜一切,杀掉了青灵前任教教主,而我身为教中的第一护法,她自然是不会放过的。”顾行空说道。
“那只渡鸦在哪里,它究竟藏有什么秘密?值得她们这样大动干戈的来杀人?”丁逸忍不住问道。
顾行空没有回答,转身看着远处的夕阳。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丁逸问。
“有些事情你无需知道。”顾行空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道,“但是有一点你要知道,紫灵虽然杀了我几乎全部的手下,并且刺伤了我,不过现在她也并不好受,因为她也负了伤,而且恐怕伤的不轻。江湖中没有人能在伤得了我顾行空之后,还能全身而退。所以,她一定还会回来的,因为她知道我没死。”
“她什么时候回来?”听到紫灵还会回来,丁逸心中忍不住猛的一跳。
“等她养好了伤,可以杀得了我的时候。”顾行空冷冷的说道,“不过你最好明白,就算她回来,也不会是要和你成亲的。她会毫不留情的杀光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你,也包括画眉。你要记住,她已不在是那个可怜无助的孤女子,而是青灵教的圣女,杀人不眨眼的魔女。如果你觉得这几个月的相处会让她对你动了真情,那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所以,从今天开始,你要习武。”
“习武?”丁逸不禁楞了一下,对他来说,打渔才是他擅长的,至于那些打打杀杀的武功,太遥远了。
“不错,我会教你青灵教中最为上乘的武功,只要你习得我顾行空三成的功力,那么对付紫灵我们便会增加七分的胜算。我顾行空身为青灵教第一护法,自然也不是浪得虚名。”顾行空傲然说道。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从小就教我武功呢?”丁逸问道。
“谁说我没有教你武功?”顾行空微微一笑,“从小到大,你每晚睡觉之前的吐息纳气之法便是一种上乘的内功心法,那是我顾行空最为得意的内功心诀。你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子,每次出海打渔,能够拖动那白余斤重的乌鳗而丝毫不费力,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么?当然,我并没有教你具体的招式,十方镇鱼龙混杂,而你和画眉又三天两头便往那里跑,所以我绝不能让那里的人看得出任何蛛丝马迹,那样对我们来说太危险了。”
我学武功干什么,难道是用来对付紫灵吗。
丁逸心中不禁一阵黯然,他抬头望着远方的天际,但远方的天际除了茫茫的云雾之外,什么都没有。
“如果你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习武,因为你已卷入这个江湖,不管你愿不愿意。”顾行空轻轻的叹了口气。
“好,我和你学,我要学真正的武功。”丁逸沉默良久,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转身走进了洞内。
洞口处,画眉看着丁逸就这样木然的走过自己的身边,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心疼。
“也许当初我应该听曲松的,不该让她进入渔村。”顾行空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
顾行空教给丁逸的是剑法。
这是一套表面上看起来很轻盈,实际施展开来更轻盈的剑法。然而丁逸学的毫无章法,他躲在阴暗的地下洞窟里,埋头苦练的了十天,第一式还是学的完全不得要领。反而画眉学的很快,一十八式剑招在顾行空的悉心指导之下,她很快就学的有模有样,虽然缺乏内功根基,但短剑挥舞之间,已有三分威力。
丁逸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在学到第十七天的时候,他终于扔掉了手中的宝剑,看了一眼旁边练的正入神的画眉。
“这该死的鸟剑法叫什么名字?”丁逸问道。
“没有名字。”顾行空道。
“为什么?”丁逸问道。
“能杀人的武功便是好武功,取那么好听的名字干什么?”顾行空淡淡的说道。
“你确定这没有名字的鸟剑法能杀人?”丁逸瞪着顾行空。
顾行空缓缓走过去,拾起宝剑,走到他的面前。
“你是块习武的料子,我不会看走眼的。”顾行空道。
“哦是么?”丁逸叹了口气,“可我觉得我还是更适合抓鱼。”
丁逸扭头朝着石门走去,崇吾拦住了他。
“让开,我要出去。”丁逸说。
崇吾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腰间的那把巨大的戈戈里弯刀轻轻的摇晃着。
“你要去哪里?丁逸。”画眉跑过来,有些不安的看着丁逸。
“抓鱼,我想吃鱼了。”丁逸说。
“这里的鱼干足够你吃上一年。”顾行空说道。
“我要吃新鲜的。”丁逸说。
崇吾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丁逸,没有让开。
“让开,崇吾,我要去抓鱼。”丁逸说道。
崇吾一动不动。
丁逸猛的一头撞向崇吾,崇吾伸出硬邦邦的手掌抵住了丁逸的脑袋,丁逸感觉自己像是撞在了一堵坚硬的石墙上。丁逸抓住崇吾的胳膊,猛力一掀,崇吾双手抱臂,丝毫不动。他看着丁逸,眼中露出了讥讽。
丁逸从崇吾的目光里感到了一阵深深的羞辱感,他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抱住崇吾的腰,猛的一摔。崇吾身子一晃,后退了两步。
顾行空看着这一幕,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崇吾微微一愣,他显然没有料到丁逸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力气。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冷笑一声,向前跨了一步,老鹰抓小鸡一样将丁逸拎了起来。
“放开我,崇吾。”丁逸在空中张牙舞爪的挣扎着,像一只被拎在空中的大螃蟹。
“放开他,崇吾。”画眉冲过去,瞪着崇吾,就像一只发怒的小公鸡。
崇吾看着画眉,松了手,丁逸头朝天腚朝下,重重的摔在地上,痛的他忍不住直吸凉气。
“你干嘛对他使那么大的劲?”画眉狠狠的推了一把崇吾,气冲冲的说道。
崇吾的身子一晃没有动,画眉却被弹的一个趔趄,崇吾急忙伸宽大有力的手掌抓住了纤细柔软的画眉的小手。
“画眉,我……我不是故意的。”崇吾低声说道。
“走开,别碰我。”画眉脸色一红,气恼的甩开崇吾的手,走过去扶起了丁逸。
崇吾看着这一幕,神情间掠过一丝黯然。
“让他出去吧,崇吾。”顾行空说道。
崇吾抬头看着顾行空。
“让他去吧。”顾行空叹了口气。
崇吾转身摁下了石壁上的机关,石门缓缓升起,丁逸冲了出去。
“丁逸,等等我。”画眉急忙跟了出去。
“紫灵随时可能会来,你让他们就这样离开这里,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崇吾看着丁逸和画眉先后离开的背影,回头看了看顾行空。
“我的伤尚未痊愈,那么紫灵的伤也不会这么快就好。”顾行空淡淡的说道。
崇吾没有再说话,他回头看着幽暗的地道,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