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珏没有与白珞曦继续辩驳,而是与她一起走出了洞府,他随意问起:“珞曦,你总说我年纪尚轻,那你又有多大岁数了?”
当年王重珏就问过这个问题,那时候她侧着头,犹豫了片刻,目光真挚地说她十六岁。
王重珏探出白珞曦身上并没有任何灵力,认为她并非修真之人,也就没有怀疑。但是白珞曦不仅身上有珍贵的丹药,还对于修者法诀知之甚多,那时候他推测白珞曦是某个隐世的修真世家里没有灵气的后代。
现在王重珏自然知道白珞曦当时是骗人的。白珞曦动辄谈起事情都是几万年前的,也让他有些好奇她究竟经历过多少个万年。
白珞曦凤眸微眯,长长的睫毛似乎微微颤抖一下,淡定地回答:“十六万岁。”
清儿懒洋洋地趴在王重珏的肩头,听闻母亲的话,抬起了头,眼中透露着惊讶:“青丘狐王的幼子今年十六万岁生辰,我同母亲一起前去之时,他还尊称母亲一声师祖,原来母亲与他竟是同龄?”
白珞曦停下脚步,脸色阴沉地朝儿子剜了一眼。清儿不禁一抖,把头埋进了王重珏的颈窝里。
王重珏也不再追问,他知道白珞曦如果不想说真话,谁逼都没有用,问急了她只会不动声色地用谎话敷衍搪塞。
原处的山路之下,刘吉正背着一个只有十来岁小姑娘在往上爬。他累得气喘吁吁,抬头发现了王重珏,就挥手打招呼。
王重珏也朝他招招手算是回应,然后转过头与白珞曦告别。
白珞曦望着王重珏,有些难见的动容,她突然伸出手臂环住了王重珏的腰,紧紧地拥抱着他。
王重珏一愣,也轻轻将白珞曦抱住怀中。
白珞曦很快就放开了王重珏,后退一步,用复杂的眼神望了他一眼,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清儿看到母亲离开,立刻趴到王重珏的耳边,用爪子下的肉垫拍了拍他,向他传音道:“父亲,我曾经听家里的长辈说过,母亲在上一届的云巅大会上,就已经以评委身份出席了。”
清儿看王重珏仍不明白,又解释了一番。
云巅大会是上界极为重要的集会比斗,无论人修、妖修还是魔修皆会参加,各界的界主也会亲临。云巅大会每隔十万年才会举行一次,机会难得。而云巅大会的评委,不仅要求修为高深,更要有参与云巅大会的丰富经验。
十万年才举行一次的大会,若是要有丰富的经验,那么……王重珏不敢再想下去,大道茫茫,没来由地让他心间涌起莫名的畏惧感。
此时刘吉已经爬了上来,走到王重珏身边。他张望了一番,发现王重珏身旁那位修士已经离开了。他记得第一次遇见王重珏的娘子之时,似乎是一位病怏怏但容貌胜过修真者的凡人。后来三大世家和清墟山争夺山灵脉之时,他又见过一面,不过当时他并没有认出来,只是依稀觉得那位前辈的轮廓与那个病弱又玉容花貌的凡人有些相似。
谁能想到刘吉竟是看走了眼,把一位修为高深莫测的高阶修士,误认为了凡人!
距离无量大会还有半年的时间,王重珏并没有急着赶路,另外清鸿道人也特意嘱咐过,让他带着刘吉多多历练,也多了解一下各处的风土人情,所以他们一路上慢悠悠地朝着东方前行。
刘吉的灵兽重明鸟,天天都顶着一幅纯真无邪少女的模样,极其不喜欢幻化为原型。她很喜欢娇气地拉着刘吉的胳膊撒娇,说自己脚疼。重明依旧十分惧怕王重珏,她偶尔会偷偷地瞟王重珏一眼,被发现了就慌忙地移开目光,靠着刘吉躲避,刘吉就会轻声抚慰。
刘吉把重明鸟宠得有些无法无天,让王重珏有些愧疚自己对于清儿的态度。他对比一下发现,自己对亲生儿子的照顾,还比不上人家对于一只灵兽的宠溺。
两人加一灵兽慢吞吞地穿过一片林海,王重珏看周围地势遮蔽视线,探出神识查看,发现不远处有灵气波动,应该是元婴期的修士正在斗法。
他叫住了刘吉,正准备商量一下绕道而行,突然发现不远处的树上挂着一件裂纹纵横的法器,琉璃印。
王重珏记得,这是木倾羽在千里山海长卷之中获得的奖励。琉璃印显然是抵挡了一定程度的伤害,才会呈现出如此破裂的状态。而且上面还有点点新鲜的血迹,看样子是不久前染上的,难道他刚刚探查到的正在斗法的修士之中有木倾羽?
王重珏祭起飞行法器,朝着灵气波动之处赶去。清鸿道人曾经告知过他,木家家主夺舍了之事,木倾羽也是亲眼目睹了的,若是木家家主恢复了功力,势必会最先杀掉木倾羽这个知情人。
在无双城相遇之时,他们刚一见面,王重珏就被梦魂翎摆了一道,之后进入画卷幻境,鼎华真人又借用了木倾羽的身体,王重珏就把这件事给忘却了。
若是木倾羽因此而遇难,他难辞其咎。
几棵参天大树被从中部赫然折断,齐齐向外倒去,腾出中间的一块空地,翻滚的灵气带动树叶尘屑搅起漩涡。
在空地中央,站着两个人。一个气质淡雅的年轻女修,正驱动着一支灵巧翻飞的毛笔,依稀可以分辨是在以字为攻。她身后有一位男修,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但是气喘吁吁,力不从心。
这两人正是安婉茹与木倾羽。
两人周围环绕着六位修士,为首的是一位穿着黑色衣袍的年轻修士,但他脸上面无表情,脸色暗淡惨白,双目无神似被阴翳笼罩,整个人僵硬古板地仿佛百岁老者,身上的气息阴沉堪比终年不见天日的鬼修。
安婉茹迫不得已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千绘笔上。她驱动毛笔用力画出的墨色浓重了几分,墨汁沾染到围攻修士的身上,犹如剧毒沾身,立刻腐蚀掉他们的衣服,直至继续侵蚀其内。
但是那五个被染上墨汁的修士,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他们气势不减,在地上留下深深地脚印,依旧一步步向安婉茹扑去。
安婉茹躲过了一个修士的攻击,但是还来不及操控千绘笔,就被那个跌倒在她脚下的修士一把抓住了双腿。贴身肉搏,文弱的女子怎么能是那修士的对手,虽然她极力反抗,一时摆脱了禁锢,但是那修士还在步步紧逼。她根本来不及喘息,身后又出现一只手掌,眼看就要拍向她的天灵盖。
安婉茹知道自己无力抵抗,站在原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周围的修士好像突然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地停留在原地。她慌忙地逃离开这群修士的攻击范围,才回头查看情况。
只见一位天青色衣袍的男修正在同那个阴沉古板的领头人激战正酣,灵气波动极为强悍,你来我往之中破风之声不绝于耳。那男修正是王重珏。
王重珏观察发现,另外五位修士行动举止僵硬不协调,并不像是正常的人修。他看到王婉茹即将被击碎天灵盖,于是决定赌上一把,上前直接偷袭了这个离他较近的领头人。
果然如他所料,领头人被袭击失神的片刻,那些修士也不能动弹,好像没有主人操控的提线木偶一般。
木倾羽为人聪敏,神识也足够强悍,若不是实力差距太过于悬殊,他也不会被逼到这般境地。他看到周围修士此时没有还手之力,以剑支撑着勉强站起来,晃晃悠悠地来到离他最近的那个修士身边,用尽全部力气,将其头颅砍下,动作干净利落,毫不迟疑。
“愣着干吗?快来帮忙!”木倾羽朝着呆立的安婉茹吼道:“他们不是人,是傀儡。”
那领头人损失了一个傀儡,勃然大怒,分出心神,对其他四个傀儡下令:“杀了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然而就是这领头人分神的一瞬间,王重珏手执静灵,狠狠地敲上了他的肩胛骨,让他吃了些亏。
但是另一边四个傀儡重新启动,开始继续攻击。木倾羽灵力衰竭,再无还手之力,眼看一个傀儡就要击向他。
安婉茹立刻祭起千绘笔格挡,因为傀儡收到主人不惜一切代价的命令,所以力量极其迅猛,安婉茹差点被反震的力量击飞,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接着嘴边溢出一道血痕。不过幸好挡下,不然木倾羽怕是凶多吉少。
木倾羽脸色苍白地道谢:“连累你了。”
安婉茹一边布置起防御禁制,一边说道:“你别这么说,当初要不是我不小心吞了你的结婴丹,你也不会无法顺利步入元婴期。如今就算是我把这条命赔给你,也是理所应当的。”
安婉茹的防御禁制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四个傀儡一起以蛮力撞过去,防御禁制很快就要分崩离析。
安婉茹紧紧握住手中的千绘笔,身体因为刚刚催动精血而有些虚弱。她秀美蹙起,朝着不远处的王重珏望去,有心求助。但是看到那元婴期的男修与领头人过招,也是伯仲之间,此时任何一个人小小的差池,都将会赔上性命,她心道不能再连累其他人了。
几乎就在是一瞬间,安婉茹决定要逆转精血。
逆转精血与平常的咬破舌尖催动精血大不相同。修道之人催动精血之后会疲惫虚弱,但是尚且可以日后修养恢复回来。而逆转精血则是生死一线之时的无奈选择,可以在瞬间激发修士的大部分潜能,短时间内会使得修为极大提升,功力上升一倍有余,可是无比危险,稍有不慎就会爆体而亡,就算输侥幸成功,事后修为也会降低一半,而且终其一生,将再也无法恢复修炼。
安婉茹正准备孤注一掷之时,突然响起一声善意地提醒:“道友小心!”
只见一把长剑带着青色的光芒,破空而来,化为四道剑气,分别纠缠住四个傀儡。
四个傀儡发出诡异地嚎叫声,直接抬起手臂抵挡剑气,碰撞之间发出金属的铮铮之声。剑气阻挡了他们的行动,给安婉茹和木倾羽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安婉茹舒了一口气,道了一声谢,就快速的搀扶着木倾羽远离此处,安顿好木倾羽,又再一次祭起千绘笔加入战局。
安婉茹发现转眼之间,出现了一个十来岁的少女,看起来懵懂无知,柔弱美丽。少女身披火羽,双目重眸。她手里没有任何法器,直接赤手空拳地朝着傀儡攻了过去。
傀儡虽然心智不全,但是力气极大,一拳击出去就能折断一棵参天大树。安婉茹有心提醒这少女小心,话还没有说出口,眼前的景象就让她目瞪口呆,一时间无话可说。
那看似纤弱的少女一拳砸到傀儡的胳膊之上,立刻一声巨响,如同树枝折断碎裂之声,傀儡发出难听的哀嚎声。那坚硬的连剑气都无法穿透的傀儡的身躯,竟然就这样被轻易地折断了一条胳膊!
少女似乎还不够满意,伸手一拽,傀儡的整条手臂就被扯了下来,但她好像不过是随手摘了一朵小花一般轻松。傀儡被如此强悍蛮力拽得跌倒在地,正在拼命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少女撅着嘴,跺跺脚,带着蛮横又开始撒娇,“哥哥,人家的手好疼呀。”
安婉茹看着少女脚下被拆得凌乱的傀儡,不知道自己能帮得上什么忙,只能嘴角抽搐,无语望天。
刘吉正在驱动着长剑攻击另外三个傀儡,一时无暇顾及另一边的情况,头也没有回,敷衍地说道:“重明乖。”
这样太过草率的回答,显然让重明十分的不开心。她的嘴要嘟到天上去了,带着情绪的发泄朝着脚下的傀儡踩去,一阵刺耳的声音突然惊起周围百里内的林中飞鸟。
刘吉无奈,朝着重明望去。安婉茹也闻声把目光投向了那少女。只见她脚下的傀儡正在剧烈地挣扎,发出阵阵哀嚎。傀儡的身上,少女刚刚踩下去的位置,留下了一个一寸深凹陷下去的小巧脚印。
安婉茹毕竟是个女子,看到这般野蛮的场景,直接愣在原地。
刘吉却好像见怪不怪,淡定地说道:“重明乖一下,一会儿给你糖吃。”
重明立刻露出来纯净无邪的笑容,娇声说道:“我要两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