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儿有些好奇地戳了戳父亲的胸膛,上下蹦跳了几下,似乎感觉还不错。他玩得有些忘乎所以,一不小心没注意到,毛茸茸的小短爪中尖利的指甲露出。
王重珏又被儿子挠了一道,疼得不禁嘶的一声,立刻伸手把清儿从衣领里拎了出来。
清儿的爪子上留着点点红色的血迹,是最好的罪证,他不好意思地把指甲缩回去,“父亲,我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才……”
正在一旁静静陷入心事之中的风华宇,突然听到耳边响起奶声奶气的娃娃声音,回过头,看到王重珏的手心趴着一个毛茸茸的小毛团,脸上一副可怜又委屈的表情,一双美丽的凤眸如夜空中的星子,让人过目不忘。
“清儿,伸出来,剪指甲!”王重珏揪着他的爪子命令道。
“不要!”清儿看撒娇没用,开始坚决地正面表示拒绝。
风华宇有些好奇地走近,伸出手抚了抚清儿毛茸茸的头顶。清儿被宠得脾气不太好,顺手就一爪子挠伤了风华宇的手背。
王重珏赶忙替清儿道歉,风华宇却不以为然的道:“没事。这么小的惑天灵狐我倒是第一次见到。多大了,有一百岁了吗?”
王重珏给清儿顺了顺毛,回答:“一百二十多岁了。”
“还小呢。”风华宇露出些许笑意,又没忍住抚了抚清儿的头,看着小毛团又要炸毛,笑了笑收回了手,继续问:“小家伙,断奶了吗?”
“你才没断奶呢!你全家都没断奶!我二十多岁就跟着父亲,他就没奶啊!”清儿气势汹汹地回道,又觉得自己现在一直仰视,输了气势,十分不舒服,于是爬上了王重珏的肩头。
王重珏侧头轻斥一句:“清儿,礼貌些。”
风华宇又看了看清儿,有些迟疑,但还是问了,“这小家伙血统纯正,是玉珞真人的血脉吧?”
王重珏有些不解,清儿颇为嫌弃地趴在他耳边说道:“母亲的道号玉珞,上界都尊称她为玉珞真人,白珞曦是母亲在外行走时的俗名。”
“风老祖果然慧眼。”王重珏顺势答道。
“你见过母亲?”清儿卧在王重珏的肩头,一副傲然俯视的模样。
风华宇笑着回答:“见过。在仙元界的云巅大比之时,我有幸可以一见玉珞真人举世无双的姿容,平实看上去如一潭寒冰的心,其实滚烫得如千年熔岩。”
王重珏从风华宇的话中听出了些端倪,问道:“风老祖难道不是此修真界内的修士吗?”
“我是从此界飞升到上界的修士。”风华宇没有任何隐瞒,背手而立,神色平静而坦然地解释:“我记得我也有个道号,好像是叫……鼎……鼎华,是的,鼎华。”
清儿突然一声惊呼,甚至小的身子还在王重珏的肩膀跳了一下,稚嫩的童声急切地询问:“就是那个为了顿悟情劫,而不惜亲手杀了自己的道侣,只为了证明大道无情的仙元界的鼎华真人?”
王重珏听着清儿的话,越听眉头皱起的越紧。
风华宇听着这一番对他的介绍,没有任何意外,神色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经你这个小家伙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是曾有过这么一回事。”
清儿激动过后,又懒洋洋地趴在了王重珏的肩上,贴着他的耳朵给他介绍鼎华真人。
仙元界的鼎华真人,是在几万年前飞升的修士,气质超凡脱俗、姿容遗世独立,是个浑身没有烟火气息的冰山。后来拜入仙元界五宗之首的息源宗,经过万余年修炼,成为了息源宗门下最富盛名的大师兄。
无论是在此修真界还是上界之中,天才数不胜数,倘若只是修行速度超凡,虽然也会让人多有赞叹,但是不足以成为后世的长久谈资,并因此令人触动而将其记录于玉简之上,成为一段事迹在后世广为流传。
风华宇被后世记得的原因,就颇为耐人寻味。
修者者越走到修真的后期,每进步一点都会越艰难。一旦心境上因为一丝不易察觉的阻碍而无法顿悟,都会在那一个瓶颈上停滞万年甚至更久。即使修真者的灵力积累已经充盈到可以直接撕破虚空,直接飞升到上界,他的心境里依然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鸿沟。
风华宇当时面对的心境问题,和众多修真者一样。大道无情,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修真路上就是如此,看着身旁的累累白骨,无能为力,无法改变,只能坚定内心一路向前。
风华宇后来顺利地顿悟了,而他勘破情劫的方法也成为了一个传奇故事,被记载入了仙元界的典籍之中。后世之中不乏效仿之人,有的人成功顿悟,也有的人失败了,甚至之后再也没办继续修真。
但是风华宇的这一段过往却造成了一个严重的后果,让道侣间本来亲密的关系,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即使是道侣,也会相互提防,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就有可能背后给你一刀,让你成为他修真路上的垫脚石。
清儿边给王重珏说着这些往事,边看着王重珏的侧脸,陷入担忧的沉思之中,母亲应该算是父亲的道侣吧,会不会有一天父亲也要去勘破什么奇怪的情劫,然后对母亲……
但是转念一想,清儿又觉得自己的担忧有些多余。如果父亲真的有这般手段,怎么会修炼成现在这般落魄模样,不仅只是个小小的金丹期修士,还在修真路上走得如此艰难。
清儿的话说完,周围又再次陷入了沉寂。
清儿虽然是在王重珏耳边轻声细语地叙说,但是身旁不远的风华宇一定可以清晰地听到每一个字。不过风华宇一直漠然静立,彷佛说起的不过是不相干的旁人的故事罢了。
王重珏坐在原地继续恢复灵力,风华宇站在原处,会时不时找个话题跟王重珏聊上两句。
风华宇常年居于画卷之中,根本没有什么与人聊天的机会,但是面前的小辈真的不是个好的聊天对象,可以说是个话题终结者,说不了两句话就聊不下去了,真是无趣得很啊。
王重珏与风华宇相处的这段时间,感觉他的脾气还算不错,于是问出了自己一直压在心底的疑惑:“风老祖既然已经顺利飞升,并且顿悟情劫,本应在上界继续修炼,为何元神会流落在这画卷之中?”
风华宇背在身后的手,不再痕迹地动了动,微笑着答道:“你这个问题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当初偶遇魔物侵袭,不敌之后肉身被毁,留下元神得以逃脱。那一瞬间的选择,就铸就了现在结局。如果非要找出一个原因来,只能说这就是所谓的命了。”
王重珏心中的疑惑没有得到解答,反而谜团更加深了。一个仅仅为了大道之路上的一小步,就可以亲手杀死道侣,顿悟情劫,只为证明大道无情的修道人,又为何会万年都屈居于一副画卷之中呢?
黑夜在不经意间悄悄度过,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远处一直在吼叫的各种妖兽也渐渐安静下来。
那个在晚上刚刚出生的幼兽,已经可以跌跌撞撞地行走,此时也慢慢走出了生命光木的保护范围,开始一边嗅着地面上的气味,一边探寻着向前的路,似乎在寻找自己的父母,寻找自己的归宿。
风华宇带着木倾羽的躯壳,也走出了生命光木。他没有回头,对王重珏说道:“老祖我出去逛逛找找乐子,你这个木道友的身体我暂时先用着。你放心,等你们试炼结束之后,我自然会还给他。”
“风老祖一言九鼎,我自然放心。”王重珏低头淡淡回答,抬头之时发现风华宇早已经走远了。
王重珏也生命光木附近转了转,可以探到的四周的灵气波动也比昨晚减少了许多,看来就这一个夜晚就淘汰了不少的修士啊。
这时,王重珏的神识探到有两道灵气波动离自己越来越近,应该是两名金丹期大圆满的修士正在朝自己走来,看来这两个人在昨夜的试炼中并没有消耗过多灵力,依旧保持着充足的体力。
王重珏朝前望去,看到了一个熟人。
张复川也看到了对面的修士,那是在画卷之外有过一面之缘还有过接触的黑斗篷女修。就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修,害得他被师父又多念了一个时辰。
张复川嘴角扬起,露出一个有些邪魅的微笑,刚看到这女修就没有丝毫犹豫停顿,随手祭起长剑攻了过去。
王重珏挥起静灵格挡,接住了这一剑,但是因为张复川的力气很大,还是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长剑被阻,即刻化为两道寒光,从中间一劈为二,绕到两侧继续攻击。王重珏随手布下一道周身环绕的水域禁制,柔和的水幕泰然自若地将两道剑光轻轻围绕,轻松化解了强势的攻击力道。
张复川立刻变了脸色,虽然十分不甘心,还是控制长剑将其收回。
王重珏也没有多做为难,随手收起了水域禁制。
张复川看这偷袭的计谋没有得逞,没办法速战速决了,于是又想从储物袋里祭出其他法器,却突然被身旁的另一人拦住了衣袖。
王重珏手里结了个法印,静灵也随时待命,准备抵挡下一波的来袭。此时看到张复川受到阻拦,也就收回了防备。
王重珏看了看站在张复川身边的修士,是一个周身气质雅致淡然的年轻女修,身上虽然带着些草屑和树叶,脸颊上也偶有几点不太明显的血迹,但是完全遮不去她特有的书香气息。
这年轻女修正在不急不躁地劝说张复川:“这片森林之中妖兽横行,一人独行异常危险,两人也只能勉强应付金丹期的妖兽,若是可以三人同行,胜算自然会大很多。而且大家也都是金丹期大圆满的修为,我们可以互利互惠。”
张复川不以为然:“嘁,我有兴趣千里迢迢地来这试炼,不过是以为在这里可以跟人比试斗法,没想到却是被圈在林子里面喂妖兽,我才懒得管你什么胜算不胜算。现在我就看这人不顺眼,先打一场让我活动活动筋骨,其他的之后再说!”
“张道友,稍安勿躁。”那年轻的女修依旧拦着他,轻缓而郑重地说:“子曰,礼之用,和为贵。你这见面还没说一句话,就对那女修拔刀相向,不仅不是大丈夫所为,也实在于理不合。”
张复川被说的有些动摇,但是觉得就此罢休有些难堪,储物袋被年轻女修拦着,于是浮躁地又祭起长剑,想朝王重珏刺去。
王重珏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此地往东百丈的距离内有金丹期的妖兽六只,往南五十丈有元婴期的妖兽两只。”
张复川听闻下意识地身形晃了晃,止住了攻势,看来此地暗夜中妖兽的凶猛模样,也让他印象十分深刻。
王重珏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轻轻说道:“所以张道友,你还想继续跟我打一场吗?”
“哼!都说过了我跟你不认识,你可别跟我套近乎。”张复川虽然嘴里说着刻薄的话,但是手中的剑还是默默收了回去。三大世家准备的奖品也算是有些吸引力,他想着既然没办法找人比试,跟着混个法器也算是不虚此行。“那等你出去之后,我们再来比试可好?”
“我们之前已经比试过一次了。”王重珏轻声回答。
张复川对这个女修没有一点印象,回想了好一会儿,又上上下下对女装的王重珏打量了一番,突然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哦,我明白了,你这套近乎的方式也太老土了,现在女修也这么爱搭讪人吗?”
王重珏默默转开了头,不打算理会,而是对年轻女修问道:“这位道友你好,我姓王,敢问道友贵姓?”
年轻女修盈盈回了简单一礼,“王道友客气了,晚辈安婉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