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荞也倏然抬眼看着见弈,刚才的话题沉重极了,乔荞无法去真正的感同身受,所以她沉默了。
“你就没想过,为什么除了立家的人,而你,还活着?”见弈毫不留情的指出来。
“我、、”想起自己的一时的贪玩而失去了所有,立骁悔恨的想要杀死自己,他怔怔的站在微弱的灯光下,埋着头,看不清的脸色铁青,充血的眼里还有一丝悔恨,“那天我要是在家就好了,爹娘,小寒,小宇,还有大哥都不该……”
“见度并非明智之人,不过只是手下有个能人罢了。”见弈淡漠的打断立骁的回忆道。
乔荞思索片刻,突然想到什么“难道是原继?”看向见弈,想获得求证。
见弈低下头也看着乔荞,眼里划过一丝惊讶“确实是原继。”
立骁此时已顾不上内疚和悔恨了,眼里带着焦急,“什么原继?”
见弈看着乔荞也等着她回答,但乔荞被见弈看的不自在,于是还是回答了“我也是听大哥说的,此人有其颖悟绝人,博学多才之资,但不知因何事故,却甘愿做祀王底下的幕僚,常为祀王的座上宾,深受祀王敬重,听大哥还说,此人善兵布阵,很是厉害。”
“那我大哥的死莫非跟着原继有关?”立骁手开始颤抖,脸色铁青,抑制不住的愤怒堵在喉咙里,只剩下嘶吼。
“立骁、、、”乔荞不忍心看着立骁如此,但也无可奈何。
“原继确实有过人之资,但他们的计划也并非完美,若非你大哥没有提前察觉,你也不会活到现在。”见弈回答道,但声线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蔑视。
“什么?”立骁有些愣住,不止是立骁,乔荞也怔住了,但见弈只是站在那里,不再说下一句话。
于是房间里又陷入沉寂,烛光越发暗淡,蜡烛也燃尽的差不多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还有开放的窗子里吹来的微弱的轻风,搅和在房间里,慢慢淡去。
“我输了,但你以后若是敢伤害荞荞,我会拼尽我所有的力量将她带走,让你永远找不到她,我不会放过你,永远。”立骁慢慢起身,眼神死死盯住见弈,蕴含着杀意,身下的双手微微颤抖,用力握住剑柄,泛的青白,原本清秀的脸,此刻变得更凌厉了些,浑身的气质更是变了个人,削瘦的身子直起,像把开了锋的刀,凌厉且锋芒,但眼底的哀伤对于一个少年来说,永远都抹不去了。
“乔荞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会对她好,不必你来提醒我,也不会给你机会带走荞荞。”见弈说起此话,眼里讽刺的看着立骁,像是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但语气十分认真和郑重。
“不过,我们可以做个交易。”见弈话锋一转,黑眸沉沉,背手而立,看起来十分可靠。
“你?不要以为我说的认输是对你见弈,你们见家人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立骁被见弈的讽刺弄得恼火,随即也反讽一句。
“你可以不信我,但你若是想查你立家的事情,就凭现在的你,恐怕要猴年马月,别忘了,你们立家现在是戴罪之身。”见弈毫不留情的戳破,不知何时坐了下来,手臂上的血腥味更重,见弈微微皱眉,有些不喜这味道,手指轻轻敲打桌面。
立骁被堵着说不出话,见弈虽字字诛心,但却是实话,但立骁不想输给见弈,还是反驳道“你怎知我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你未免太自信了!”
“你等得起,但你立家可等得起,若你觉得,你可以,那我无话可说。”见弈淡漠的回应立骁毫无底气的反驳。
“你!”立骁倏然低头,确实,他等不起,立家世代英魂也等不起,还有大哥,爹娘,小弟小妹,他们怎么等得起,立骁痛苦的闭上了眼,脑海里都是家人死不瞑目的尸体,张开眼,在心底做了个决定。
见弈静静的等着立骁一瞬息的变化和决定,只轻轻叩打着桌面,乔荞看着这一幕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在心底叹气。
“我决定好了,但我有一个条件。”立骁盯着见弈,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但什么都没有,立骁放弃了,心底有些挫败和叛逆,双手握紧又松开,面上闪了闪,这是他的底线,他绝不退让。
“噢?那你说说看?”见弈丝毫不意外立骁会说这话,反应淡淡。
“我要有期限,不能永远为你所用,直到我查到我立家灭门的真相,那时我不会为你做事。”立骁十分厌恶见弈这样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偏头不看他。
“呵,你有什么可以为我所用的地方,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罢了,你若想报仇,必须得有价值才行,更别说为我所用了。”见弈字字珠玑,说得立骁抬不起头。
“你!”立骁气煞。
“当然,这只是个交易而已,互利互惠,银货两讫,自然算得清清楚楚的,而且你现在的身份会引人注目,还有鲁莽的行为,不止会给荞荞,还有我,还有你自己带来麻烦,你既然想报仇,那就做出点有价值的事情出来,再来履行我们的交易。”见弈起身,站在立骁对面,黑眸沉静。
“照你的意思,我要避开这段风头,再寻时机?那岂不是也得猴年马月?”立骁虽无法反驳见弈说的实话,但还是要刺一句。
“古有越王勾践,豫让击衣,是什么让你对自己的实力产生错觉?”见弈嘴角勾起讽刺的笑,这下眼里都带着些许的蔑视。
立骁受不了这样的眼神,他突然想起父亲看着他的眼神,也是那种浓浓的失望,夹杂着些许复杂,只有骄傲和自豪对着一个人,那就是大哥,而这些他从来不懂,也不想去懂,立骁放松身体,放下紧绷,语气有些颓废,“你想让我做什么?”
“做你该做的事”见弈淡淡道。
“我该做的、、、、、事?”立骁有些怔住,一时间不明白见弈的意思,见弈意有所指,立骁低头看着手中的剑,有些怔住,这柄剑是大哥送给他的十三岁的生辰礼物,陪伴他多年,当时觉得十分羡慕大哥手里的长剑,想试试大哥手里的剑,但大哥每次都摇摇头说这不适合他,他开始总是以为大哥小气不愿意给他玩,后来并不是,后来,大哥给了他一把剑作为礼物,其实,这把剑并不稀有,看起来其貌不扬,但异常的锋利尖锐,削泥断发很厉害,他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很高兴,毕竟这是大哥送给他的礼物,他从小就很崇拜大哥,大哥很厉害,作为世代从军的家族出了大哥这么一个行兵打仗,兵阵皆通,赫赫军功的子孙,家里人都以他为豪,但却那般年轻,鲜衣怒马,再也见不到了,立骁今天总是频频想起大哥,他很少见到大哥在家待很长的时间,但与大哥的关系还是十分亲密,那天的大哥熟悉的俊容带了些许的愁绪,立骁第一次见,很罕见,大哥总是可靠的,从来就没有这样的表情,那天的大哥也很反常,说了些他听不懂的话,那时,他才知道,原来那是最后一次见面了,那是他交代的最后的遗言,可惜他从未听懂过,大哥总是说,每把剑总有适合的人,就像每双鞋子都有适合它的人,若是不适合,大的大,小的小,就会乱了套,他那时根本就没听大哥话里的深意,只是大哥说到最后,声音里没了笑意,慢慢的沉默了下,但又随即转眼看向他,眼里带着些许复杂,意有所指的看向他手里的剑,阿骁,你以后,做该做的事,走想走的路,穿合适的鞋子,这样,你会舒服一些,立衡再也没有说话了,立骁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大哥的话,兄弟间第一次很沉默,后来的后来,大哥上了战场,渐渐的失去音讯,再后来,就是传来大哥的死讯。
手里的剑依然如当初那般锋利,可清晰照出人的身影,剑柄刚刚好,很适合他,“走合适的路么。”立骁沉默了很久,慢慢的吐出一句话。
“看来你已经想好了。”见弈见状立骁的神情,心底已有答案了。
“我知道该怎么做,但,你也要做你该做的事”立骁看着见弈,眼里已经没有愤怒,没有自哀自怜,没有不服的愤懑,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潭,慢慢涌动着,整个人已经彻底沉稳了下来,身子立的直直的,是毫不退让的勇气,乔荞看着这样的立骁有些怔住,立骁已然改变,像变了个人,收起锋芒的剑光,沉默冷静着。
“自然,那么成交。”见弈见此立骁的状态也只是挑挑眉,眼底划过一丝了然。
立骁收紧手里的剑,眉间沉寂,下定决心。
乔荞见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一下子又握手和言,有些不真实,心下划过奇怪的念头,但只有见弈和立骁两人明白,这不过只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罢了。
房间的气氛没有之前那般剑拔弩张了,只有深夜微暖的清风微微扶起,窗外树叶摇曳的影子慢慢随着月光延伸到房间里来,慢慢的,随之而来的还有兵甲摩擦和夹杂着参差不齐厚重的脚步声,门打开了,是池呈。
“殿下,属下将兵已带过来了,是否拿下,请殿下吩咐。”池呈恭敬的抱拳
乔荞有些惊异,完全忘记刚才见弈确实带着自己的亲兵过来的,立骁面上虽带着惊讶,但很快沉静下来,嘴角留下一丝苦笑,双手无力的放着,只有见弈这个当事人好似与此事无关的样子,负手而立,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漠的表情,胳膊上的鲜血顺着衣袖逐渐凝固,只有地上的鲜血在烛光下十分显眼,抬手示意将立骁拿下,池呈收到,挥手带领几个兵将立骁扣起来,双手上锁,见弈居高临下的看着立骁“拿下!”立骁虽知这是过场,但身为立家的人,还从未被镣铐锁着,这让立骁心底十分不服,但心想到立家的灭门,还是沉静下来跟随池呈走出去,走到见弈身边时,见弈道“池呈会告诉你怎么做。”立骁微不可见的点头,步履沉重的走过去,但还是紧紧的看向了乔荞片刻,随即便低头垂眸像个失败者走出去。
池呈完成了见弈交代他的事务,向见弈行礼然后带着兵走了,走前还非常贴心的关上了门。
乔荞回想起之前种种的蛛丝马迹,猛然变了脸色,变得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和唇让乔荞更加楚楚可怜,颤抖的睫毛随着微微闭眼的双眸来回摆动,像只被困于蛛网的蝴蝶,失去少女的往日的神采,低垂的眼眸看不清,脖子上的血痕在白皙的肤色上更显眼,精致绝美的脸上看不清神色,只有衣摆下的手紧紧握着裙摆,泛起了青白,抓得十分用力,话语里的声色也不比往日那般清冷灵脆,而是带了些颤抖“见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立骁会来救我?”
见弈听此未言,不知如何跟乔荞解释这整件事,但以为是真相的乔荞双手微微颤抖,此时见弈的沉默就像是默认了此事是他做的,乔荞了然一笑,但嘴角的笑讽刺的吓人,她突然抬眸定定的看着见弈“原来如此,是我错了,我就像个挑梁的小丑,而你什么都知道,这一切是你设计的,我早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乔荞声音逐渐降低,归为沉默,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很对不起立骁,“见弈,你真的很过分。”乔荞定眼看了一瞬见弈,随即便偏头,不再说话。
见弈抬起受伤的胳膊往前靠近乔荞,乔荞微微后退,只是眼眸再也不看见弈,见弈的手停在半空中,因用力的使用受伤的胳膊,本来已经凝固的血液又鲜活起来,顺着胳膊上的衣袖慢慢的流下来,砸在地上,有些猛然砸中了见弈的心底,如同被万箭穿心般。
“荞荞、、”见弈在沉默中开口,只是语气有些生涩。
“你不必说了!”乔荞打断他,“您以后都不必跟我这种人解释,您可是太子殿下,臣妾有些累了,殿下可以出去吗?”乔乔倏然抬头一字一句的说道,每一个字像是砸在见弈的心上,如同箭矢狠狠刺入见弈的心里,见弈心底涌现出些许挫败。
见弈黑眸紧紧盯着乔荞,但后者一直低着头,拒绝交流,“我会叫太医来,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就告诉、、”
“臣妾会照顾好自己,不劳殿下费心。”乔荞向后退半步行了个标准的皇家命妇大礼,动作娴熟又完美,但像是竖起了一层厚厚的墙,见弈直觉,他好像要永远失去荞荞了。
见弈被毫无意外的赶了出来,虽然今夜是他的大婚之日,但事实是他确实被赶出来了,见弈身体里涌现出挫败,内疚,无奈,还有眉目间的疲惫,让永远都胸有成竹,重权在握的见弈第一次产生茫然和无措。
当然,回忆又是戛然而止,乔荞被回忆猛然扯出来,每次这样的感觉都想让乔荞翻白眼,当然随即而来的记忆恢复也有副作用,就是会巨疼无比,现在站在镜子面前的乔荞突然眼前一黑,身体随即软了下去,镜子倒影着新竹和静竹的惊恐的眼神,闭眼的那一刻,乔荞真的很想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