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杨廷和听的沉默了，低着头，脑海中天人交战。
王正卿在一旁，冷笑的看着他。
如果此时在王正卿跟前的是那个年过半百的杨廷和，一定会一个耳光招呼在王正卿脸上，说道：老夫一辈子经历无数，自有一套行事之法，还用得着你小子在这叨叨？
但不幸的是，此时的杨廷和只有二十多岁，思想还未定型，无论从翰林院还到都察院，正是对家国天下一切正茫然的时候。
杨廷和是个有悟性的人，只是身处这个时代，思想上受到了很大的限制，历史上的他到死都是程朱理学的信奉者。
他与明朝后期的那些东林党不同，据王正卿阅读史料对此人的分析，杨廷和是一个胸怀国家，心存正义，并有远大抱负的实干家。
在武宗皇帝驾崩之后，晚年的他，因“大礼仪”之争与明世宗意不合，罢归故里，削职为民，此事件的对与错我们暂且不谈，明世宗的妖孽程度也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
归根结底，它只是正统程朱道学与新兴王阳明心学的冲突和较量，双方互相较量了几个回合，最终以杨廷和为首的旧阁权集团失败告终。
虽然与程朱道学相比，在王正卿的主观意识中还是更加赞同王守仁之心学。
千圣皆过影，良知乃吾师！
但总的来说，无论学派何如，王正卿给予杨廷和的评价，就是一个遵礼守法，一心为国的治世能臣。
此时，见杨廷和还在低头思索，王大公子看不下去了，又说道：
“杨都事，你至小苦读圣贤，金榜题名，四书五经恐怕早已烂熟于胸，那么我来问你，若你身为一州知府，就如同现在扬州、常州的灾害，给你一部论语，你能依靠这本论语来治理好这灾害吗，你能依靠一部论语来安置那些家破人亡的流民吗？”
杨廷和脸色通红，抬起了头，吞吞吐吐说道：“当......当然不能。”
王正卿听此，眼中狡诈之色一闪而过，又说道：“好吧，那么我又问你，不论灾情，若你身为一州父母官，该如何恰当的解决一些地方上的矛盾？是依靠四书五经么？”
杨廷和脸色羞红，断断续续回答道：“应该......不是......”
王正卿脸上得意之色更甚，举起手上的大金戒指，把玩了一番，戏声说道：“哦？那杨都事觉得应当如何呢？”
杨廷和听此，头埋的更低了，此时谁也看不到他通红的脸庞，只听见他酸涩的声音道：“在下不知，还望公子赐教。”
听到这话，王正卿终于笑了，身后的扇子再次挥舞了起来，果然，他还是有当老师的潜质的，所谓徐徐引导，有教无类。
“赐教不敢当，我有一言，还望杨都事静听，这世间所有的事，都没有一定的对与错，就如同圣人之言，无论说孔孟还是程朱他们也是对的，只是他们的许多言论不适合生存于所有的环境，若在兵荒马乱之年代，圣人话语的推广确实能起到正人心而靖浮言的作用，但若是生处于太平盛世呢？圣人之言并不能为所谓的天下大治提供很大的帮助，毕竟，会说两句之乎者也，也造不出武器，换不来粮食，治不了天灾，对整个国家生产力提高的帮助是极有限的。”
杨廷和皱眉喃喃道：“生产力？这个词很新鲜。”
王正卿一笑，又徐徐说道：“对，生产力，何谓生产力？其实说来很简单，就是当下咱们的大明朝每年能生产多少粮食，织出多少丝绸或者说制造多少铁器，这一切综合起来，就是大明朝的生产力。”
听完这话，杨廷和的脑海中隐隐约约好像抓住了什么，又感觉好似虚无缥缈，一时间有些混乱，沉默了一阵子又说道：
“那么，就如当下的大明朝，如何才能提高生产力？”
王正卿一挥手中扇子，在空气中点了四下，对着杨廷和高深莫测的笑道：“知行合一。”
杨廷和疑惑之色更甚，脑海中不断的拆解这个词，最后依旧不解问道：“在下斗胆请教公子，何谓知行合一？”
王正卿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缓缓道：“就是说，生活在世，不仅要认识“知”，尤其应该实践“行”。”
听完，杨廷和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苦涩一笑。
“还是不明白？”王正卿笑道。
杨廷和又木讷的点了点头。
“在此之前，杨都事在都察院公务繁忙还不忘关心本公子的所行所踪，本公子实感欣慰，还望杨都事在此之后继续关注于我，本公子会给你想要的答案。”
听此，杨廷和脸色羞红，却不敢答话了，依旧矗立在那儿，又垂下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此，王正卿笑意更甚，种子已经埋下了，至于这粒种子会在杨廷和的心中如何发芽，就只能看他自己了，但愿他没有看错人。
两人对话结束，刘牟站在一旁早已呆若木鸡了，从刚才到现在，他静静地听着两人的交谈，越听感觉越不对，这些话，刚才这些话是从他少爷口中说出的？这还是当初那个立志要阉了应天府所有公狗的少爷？少爷是什么时候变了喜好了？想到这里，刘牟心中惶恐不已。
“狗东西，发什么愣？”
王正卿也察觉到了刘牟的异样，回过身，收起扇子一把打在了刘牟的脑袋上。
刘牟一下回过了神，咽了一口口水，心想：还好，少爷还知道打自己，并且还懂得叫自己狗东西，少爷还是那个少爷，没变。
一时间，刘牟心里松了一口气。
正欲离去。
这时一个人风风火火的向王正卿跑来，一到跟前就气喘吁吁说道：“正卿公子，可总算找着您了，您竟然在这啊。”
王正卿一愣，眼前人他并未见过，于是开口询问道：“找我何事？”
“王部堂，王大人，就是您的爷爷让您马上去衙门里见他，部堂大人说了，让您要快。”
听此，王正卿眼睛一眯，心道：终于来了么？
王正卿心里明白，他贩卖茶叶之事怕是此时应天府已经传开了，王恕应该也不例外能得知，他也料定今日王恕一定会要见他，所以心中并无多少惊讶。
穿越到此，终于要见一见他这个便宜爷爷了，不知历史上的大君子王恕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一时间，王正卿心中有些期待起来。
一念至此，王正卿大手一挥微笑道：“前边带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