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花开出了天涯,一盏灯围捕着暗夜。暮色渐渐崩溃下来的时候,我听见太阳徐徐升起的回声,爬上黎明。
不知何时我又睡去了,此时合着烛火晦暗摇曳,我看见我那主人还盯着那张大红帖子看着,唯一不同的是,那张帖子终于被打开了。
我立刻来了精神,睁圆了双眼仔细瞧着那帖子里头究竟写着些什么,看清后不免叫人挠头,不过是两个名字罢了,只是字体太不相同,上面的字迹苍劲也有几分清秀挺拔之意,写着:兮衡。
兮衡……嘿,不就是我这主人的名字?我再看去紧挨着“兮衡”二字旁边的名字,字迹却一言难尽,歪歪扭扭勉强能叫人辨认清楚,还有些像是后来盖上去的感觉,写着:南笑。
唔,再往下看去便是一段文字,大意不过是承天地之意借万物之福今我二人经历磨难苦尽甘来情投意合,在六界见证下结为夫妻载明鸳谱云云,这就是一张喜帖嘛,是我这主人和一个名叫南笑的女子广发六界的婚帖。
咿?那唤作“南笑”的并非是他的爱宠?难道我这主人已经成婚?那南笑便是他的妻子?
我为何从未见到过他的妻子呢?
啧,大概婚前生出了什么变故吧……毕竟,两情相悦容易,与子偕老难。
可叹,可叹呀,像一条柔韧的绳子,情这个字,不知勒痛多少人的心肉。
我那主人伸出指尖在那写着“南笑”二字的落款处来回反复摩挲着,极尽温柔。我皱了眉,这张帖子……怎的如此眼熟?方才还不觉得,如今看着他反复摩挲那个歪歪扭扭的名字,我愈发觉得眼熟。
“南笑……”
他好看的手指紧紧握住那张婚帖的一角,一点一点慢慢收紧,力道之大竟连指节都泛了白,像是要攥住什么已逝的东西,又像是正经受着什么难以言喻的痛楚,喉头滚动之际,我看见有什么晶莹的东西闪亮在他的眼眶。
“你怎么……这么傻……太傻了……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傻……你为何比我还要傻……”
“真是个傻子……岁数也不小了……为何偏偏长不大一般傻……”
“做出那些傻事……你怎么敢教我知道?若子歌不说……那些事……这一辈子你也不会开口……你明知道!我不许……”
他这一番傻子论听得我云里雾里,他傻我是知晓的,毕竟在他身边也有许多时日了,可他还说别人傻?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傻的人吗?
“那只白猫……我头一回看见,便认出是你了,我只当作不知,亦未做好准备以何种态度去面对你,我该杀了你,可我不舍……明明你骗我,杀我,没有丝毫心软,明明我时刻提醒自己我该恨你杀了你才对,可是,一面对你,我所有提防皆溃不成军尽数瓦解,我以为面对你时我自能做到镇定自若,可是不行,不管事先我做好多少种准备,亦告诉自己绝不该沉溺于你一双眼眸,可见了你我才明白,哪怕你已杀过我一回了,哪怕你已杀过我十回……一见你,立刻动嗔痴,必定生爱恨。”
“我不但狠不下心来杀你,竟还日日期盼见着你,有几日你不曾寻我来,我竟心慌不已……明知道与你之间隔着长风深尘,隔着滔天爱恨,我却过不得,退不舍,只是自以为心若顽石,却终究一击即溃,不需别的,只要你望我一眼,便中毒一般,整夜整夜无法安眠,连我自己都快不认得自己了……自己都鄙弃自己……”
“那晚,我没有醉,但抱着你,拥有你竟教我真的生出几分醉意,窃窃满足着,那晚你叫了我的名字三十七次,我的心却为你这三十七句呼唤跳动了三千七百回,愚笨痴傻如你,必没有听到我左边胸口不断传出那一句句重复急切的呐喊,你每唤一声“兮衡”,我必答你一句“我在”,你再唤一声“兮衡”,我便再答你一句“我爱你”,入世便爱你,如何能忘?爱了你太久,永世不能忘。”
“这样的念头闪过,叫我无端心惊,从前,我绝不是一个如此心软之人……却只因你喊了我的名字,便只想同你就这么温存着,连性命尊严都可以不管不顾抛之脑后……”
“我故意唤鹿鸣的名字,为提醒我自己,也为提醒你,我们之间无法将那所有尽数抹去,我逼自己别再沉沦,别再执迷,可一触到你冰凉的指尖,落寞的呼吸,看到你狼狈的背影,踉跄离去的步伐,我为何那么难过?被你一刀刺进胸膛也不过留下小小一寸疤,那晚你走后却像是被掏空了心脏,疼的我五脏仿佛拧在了一处,我怪自己错了,又告诉自己这才是对的……”
“全天下的温柔共十分,你便占去八分,你喊了我名字那晚的凉风秋月占一分,其余所有占一分。至此我终于悟得,深情即是一桩悲事,必得以死来句读。”
“大婚那日我死过一回,那晚又死了一回。”
“真疼啊,世人说情深不寿原来一点也不假,所以你说爱我之时,我又活了过来,当时甚至想,若你再说一句,将剩下的都说出来,我便放下一切,不论你又骗我也好,欺我也好,我都肯信,我不过嘴上故意伤你罢了,心底始终不肯满足,我要多听些,你便多说些就好,差一步,就差一步,当我听到子歌带兵来犯时,我终究未能信你。”
“这簪子,我日日放在枕下,我早知是你的东西,呵,说你是个傻子,你若在,定该气鼓鼓反驳了,如此明显你的气息,你以为我不会发觉?傻子……还灌入半身神力,你那点儿神力够做什么的呢……除了教你更羸弱不堪,风一吹便倒,剩下的便是让我日日受尽煎熬,我每夜猜呀,你究竟爱不爱我呢?若爱我,为何下此狠手?若不爱我,又为何费心救我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