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吗?”
眼前皮相极美的男子捏起了一块儿雪梅糕,一双手骨节分明也是生的极其好看:“定是你回来了吧?不……你一直没有走对吗,你一直在我身边对吗,我感觉得到……平日里不是最爱吃这雪梅糕吗,你出来,出来再吃上一块儿……”
唔……不知这傻子在同谁说话呢?莫非是我?眼瞧着四下也无旁人,那我便……不客气了哦。
看着他捏着雪梅糕的手举在半空中,眼睛也并未瞧着这处,我快速伸手又从盘子里抓出一块儿糕来狼吞虎咽,抬眸瞧了瞧他依旧定在那处举着手中的雪梅糕,死死盯着空气看,我索性一把将盘子里剩下的几块儿糕统统抓走塞进嘴巴里,入口软糯香甜回味无穷,当真是只有这般人家的厨子才能做得出来呀,我拍拍肚子,好吃好吃。
那极美的男子终于放下了手,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失落之感,回身时怔愣一瞬,急急凑近桌上那个空盘子,而后整个人忽然激动了起来,大有一副傻子娶到漂亮媳妇的架势,狂喜不已。
“南笑!我便知道是你!你出来!我这还有一块儿,想不想吃?”他将手中仅剩下那一块儿糕放入盘中,我犹豫了一番,终究没能抵住美食引诱,伸出手去拿,指尖刚一碰到糕,周身便似落下一个透明罩子一般,将我笼在了里头,动弹不得。
这人,也忒小气了吧?吃你一盘糕,难不成便要取我小命……
眼前再次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正着急时,又听他道:“怎么不吃了呢?你出来……好不好……出来见见我……”
我奋力拍打着眼前的一方牢笼,直到一双胳膊都酸了,我刚打算放弃时,那透明的罩子似乎又不见了,但,下一刻,我整个人天旋地转,而后被放置在了一方砚台之上。
我终于明白过来,难不成我是毛笔成精了……原来,我一直宿在这人笔下,天黑时,便是他舞文弄墨在纸上写写画画,天亮时,便是他将笔尖细细清涮了复又妥善安置,我每日听他唤着“南笑,南笑”,大概听久了便有了形魄,是以每回我醒来的时候,大概不知他已念叨“南笑”多久了。
既然赋予我了形魄,那他便算是我的主人吧?虽然,我并不想认一个傻子做主人,虽然这傻子的皮相是天上地下无人可及,但自从那日偷吃他一盘雪梅糕后,我便能每日吃着不同花样的甜糕了,这一点我心甚慰,也便勉强暂时先跟了他吧。
我的主人,除了傻,还是一个非常非常奇怪的人,这是我近日来仔细观察后得出的结论。
他常常喜欢对着糕点发呆,或者对着窗外的柳树发呆,有时也对着一张大红色的帖子发呆,哦对了,还有一个木头簪子,香香的,他几乎连睡觉都不丢手。
还喜欢对着窗外那方天空日日发呆,有时能从那方明媚云头处闻到若有若无的几缕冷冽梅花香四散开来,被风送到我鼻下,不知是不是跟着他久了,我脑子也不太灵光了,偶尔闻到这一阵冷冽梅香的时候,我几乎头痛欲裂,而后也要呆呆的坐上好久,脑子里头空空的,不知为何发呆,可我便随他一起发呆了。
其实他喜欢看糕也好,喜欢看云也好,喜欢那木头簪子也好,喜欢那张大红帖子也好,人各有爱,我总不能勉强他同我一样看看满桌子珍馐美味或者是偶尔进来屋内的绝美小妖,可是,他偏偏是我的主人,他的意识在哪里,我便要跟着他看哪里,不受自己控制,这叫我觉得十分痛苦,整日里净瞧着这些东西,一瞧就是几个时辰,我有些害怕我的眼睛被这样看瞎了可怎么办?还未来得及修成人形便先成了一个瞎子,啧啧,命苦,命苦也。
我不知道他是何人,只听到那些女妖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皆叫他一声“冥帝”,怪恭敬的,想来应是个蛮厉害的,再想想平日里他的做派,我又咂巴咂巴嘴,痛心疾首的摇了摇头:“如今这神仙也好,妖怪也好,当官的制度太腐败了,太腐败了,想必我这痴傻的主人,这个听起来蛮大的官位应是银钱买来的,毕竟他富可敌国啊。”
我如今勉强算是个寄人篱下还未成形的精灵,为了避免叫他发觉出我日日偷他些吃食,只好随他一起调整自己的作息,尽量与他同醒同眠,可不管我什么时候睡去,什么时候醒来,他好像都未合过眼。
此人还有一怪,每到用膳时分,他皆会吩咐一整桌丰盛酒菜,然后他身旁紧挨着的那个空位之上必定也摆了一副空的碗筷,我从不曾见人坐在他旁边过,但用膳时他必定要往那张空座跟前,那副空碗里头不停夹些吃食,什么好吃便夹什么,全都是我爱吃的,看得我除了口水直流以外,也恨的牙根痒痒,毕竟他直愣愣的瞧着呢,我不敢伸手去吃呀。
最初几日我还怀疑是不是那座上坐着一个我看不见的人,可能同我一般只是个形魄,或许我这主人就偏偏爱养我们这种无形的精灵呢?可后来我算是看明白了,那座上连一丝气息都没有,任凭座前那碗里的饭菜堆的小山一般,皆无人食,实在浪费,这种时候我便恨不得自己是那座上之人,万物守则第一条,填饱肚子不浪费方为正道。
可他每每总是往那碗里添菜,自己却不怎么吃,只几口便放下筷子,想来这厨子的手艺大概不合他胃口,叫他吃的这般无味,这样想着,我便也不觉得可惜了。
至此,我得出,我的主人大概是一个皮相虽无双,可脑子不太灵光且还有些痴傻,不吃不睡也能活得很好的怪物,他大概养了一个非常喜爱的唤作“南笑”的宠物,只是这宠物整日里不见踪影,却还要他以美食相诱方肯出来,不,饶是以美食相诱,那唤作“南笑”的宠物也不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