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姨睡下后,我便悄悄出了神女宫,又来到魔界入口时,没见着一清,正欲入他那潇湘殿去将白日里他所说那句话问个究竟时,忽听身后有了响动,轻捏一诀,我将自己隐在了旁边草丛之中,听得一道仙音落下,果然听见有些熟悉的脚步声响朝着魔界入口处走了过来,行至我跟前不远处时,似乎走的急了,不知被什么东西硌着了一下,我清楚听见自来人口中发出我无比熟悉的声线:“这破地方,果然不如天界。”
是鹿鸣。
愣神间又听鹿鸣脚步匆匆往魔界里头走去了。
自这双瞳子看不见后,因着听觉变得灵敏,我也能自如控制脚步深浅,况我又隐在了夜色里头,鹿鸣并未发觉我一路上都紧紧跟着她。
但听她一路疾行,走的都是妖魔鬼怪都不去的偏僻小巷,偶有急停片刻,想是在看有没有人跟着她来罢,这般谨慎,我不用细想便知她定没做什么好事。
最终,听她脚步终于停在了一处静到诡异的地方,半晌后才又听到她似乎使了什么法术的声音,想来方才应是最后确认一遍无人跟她前来,我心下更确定自己的想法。
我捏了诀,勉强让自己全身神力倒流了片刻,此诀极伤元灵,却能让我短暂获得视物能力,擦了擦嘴角流出的些许温热血红,我没敢发出一丁点声响,长至这么大岁数我从未使过此仙术,不知竟如斯痛入筋骨发肤。
现下却为了看清这鹿鸣到底想做些什么,使了如此伤神的法诀,看来我的脑袋是真的不太灵光了。
重新看清后,有一瞬的不适应,但因为在夜里,却大大缓解了这种不适,揉了揉眼睛,只见鹿鸣鬼祟对着一处阴暗巨石使了什么法诀,片刻后便见那巨石竟然从中裂开来一分为二,中间显出一条长长的漆黑通道,鹿鸣一个闪身便入了其中,那巨石眼看就要合拢起来了。
我一急,半路跟丢岂非前功尽弃?还要白白浪费我这许多神力,赶忙上前欲跟上她,却还是晚了一步,那巨石在我眼前又合二为一了。
我正欲照着方才鹿鸣所使法诀依葫芦画瓢也使上一回时,却听见自那巨石里头隐约传来些许说话声,虽听不真切,也隐隐能听出三两句来。
我贴耳在巨石跟前仔细听去,那声音立刻便清晰不少。
有两个人!除了鹿鸣外还有个男声!
沉寂万年胸腔里头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仿佛立时便活了过来,我压抑住胸口的狂跳,细细再听去,提起的心却又溺毙在了深海。
那男声纯粹,浑厚,陌生,却又熟悉。
是那魔尊一清。
“我只探听到鸿蒙老祖那处曾淬炼出一瓶神水来,只可惜我三番两次讨要于他,他都不肯给我分毫,今日再去,那老祖磨不过我,终才松了口,竟拿那南笑做幌子打发与我!魔尊知道,那位恨不得要他死上千百回才好,又怎可能去向老祖讨了那神水?即便那神水真是在那南笑身上,她又如何会给我?”
“不肯给你,她未必就不肯给我。”只听一清声线里头消去了往日的些许玩味与不正经的妖娆,又接着说道:“此处只好先委屈你再以那法诀替他吊一吊命,神水那里,我来想办法。”
“魔尊,务必小心行事,你应该知道,除了那南笑,还有一人可是有着七窍玲珑心,那人比南笑怕是更希望他就此灰飞烟灭了才好。”
“我知,倒是难为公主你一片痴心了。”
两人间的对话,听觉聪敏如我,也听的不是十分真切,断断续续的。我心下却实在起了疑惑,这魔尊一清是何时与这鹿鸣识得?昨日里头还告诉我不甚了解此人…今日便就如此相熟了?又为何要告知于我,他近日里常见鹿鸣来回于天界与魔界之间?他二人口中说的那个人又是谁?
“不,鹿鸣要多谢魔尊才是,若非我当初走投无路遍寻无门之际魔尊收留了我二人,还自耗……存了一魄,又如何能……”
现下彻底有些听不清了,这二人说话声越来越小。
“不该谢我,若非他……鸿蒙……入世时……便无论如何我也没有这般本事……”
我烦躁极了,越听不清,越想听清,着急间也忘记了身处何地,动作一时有些大了,忽然听那魔尊一清开口道:“公主近日往来于两界之间可小心谨慎?”
“魔尊放心,我行事素来稳妥,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好像……便还是先行一步了。”
我正努力分辨着二人话语,忽闻耳边一阵异响,来不及细想登时便化作了一片落花躺在了巨石周遭的矮木之上,但见鹿鸣下一刻便闪身而出,目光左右齐齐巡视了一番,将要看到我这朵小小落花上头时,一清自她身后走了出来:“无碍,公主既心下觉得有所不安还是早些离开为好,免得叫谁看去了什么。”
鹿鸣便自我跟前转身:“魔尊所言有理,鹿鸣便先走了。”
仙音起,见着鹿鸣彻底走远了,我才松了一口气,放开了鼻息。只觉得那一清好像看穿我似的对着我这处笑了一笑,而后转身胡乱扯了些杂草覆在了那巨石上头,后又当着我这朵落花的面极缓慢的使了一遍开这巨石的法诀,那巨石便又开了而后关上。我总觉着他方才此举着实多余,若是有旁人跟着他,岂不是瞬时便知晓了这巨石是如何解法吗?心里暗道这一清真笨,后他离开时好像又朝着我这处笑了一笑才走了。
一清渐行渐远,直到连他的影子都再也看不见了,我才从那矮木上头缓缓落下来化成了原身。
再贴耳在那巨石上头良久,听得里头再无半点动静之后,方才照着一清走时捏的极缓慢的那法诀也捏了一遍,只是连着三次都未能成功,我却是知道为何的,指尖一直颤抖着,根本无法完整捏起那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