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得吃些东西才行,娘亲还在,娘亲还在。”
“月下老人前来吊唁!”
“元始天尊前来吊唁!”
“司花二十四神前来吊唁!”
白露不断招呼着后来的众神们上香,记名,叩拜,又吩咐仙侍领了人前去后厅待膳,兮衡忙完了那处,才堪堪来寻我。
“兮衡大人,前来吊唁。”
从娘亲怀里抬出头,我正撞入一双消敛了平日里傲气与清冷的绿眸子,兮衡一身素净白衣,简单束起了银发,身无点缀,接过白露递去的三柱檀香正往爹爹灵前走着,停步至爹爹灵前时,神情虔诚叩拜了三下,缕缕青烟袅袅缭绕在他莹白纤长的指节上头,衬的兮衡无比飘然。
礼毕后,兮衡迈步至娘亲耳边,悄然说了些什么,只见娘亲点了点头。
子歌伸手摩挲了一下我的额头,我刚要回头,一阵劲风袭来,兮衡大力拍开了子歌放在我头上的手,后低头望着我,眼神鲜有的温柔:“你且节哀,后事繁重,不可过多伤心免得累坏了身子,我刚忙完那处,又来了许多仙家,待会儿还要去照应着,天父一生无欲无求,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我方才问过地母,这几日便让地母陪你一同住在这创世殿中,也好让她多见见你,地母并无异议,你觉得可好?”
我乖巧点了点头。
子歌又伸出手拍了拍我的手背,兮衡看着子歌的手,面上表情忽明忽暗,隐隐看去含着些杀意,眸子眯了起来:“放开。”
“虽没了婚约,可笑笑依然是自小与我一同长大的,天父不在了,我理应有所安慰。”子歌的眼神也不太友善,这二人之间的气氛降至冰点,我夹在中间有些尴尬。
“本座的妻,无须他人多来慰藉。”
眼看着二人这架势越来越不对,我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但听二人竟然异口同声道。
“我定会为你寻到天父为何人所害。”
“我定会为笑笑寻到天父是何人所害。”
我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不必了,我自会寻出那人,亲自替爹爹报仇。”
“这些事,该是由我来。”兮衡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脑袋,四月的春雨便这样落在他掌心,我抬头看去,才发现雨已经变小了。
宾客基本到齐了,眼见前厅没什么新来的神仙吊唁了,白露吩咐后厅开了席,娘亲逼着我回到屋子里头要睡上一觉,我实在没什么睡觉的心思,娘亲按着我:“傻闺女,三日未能好好休息了,便在这塌上安心睡上一觉,其他的事情娘亲去安排。”
眼前打了个响指,我昏沉沉睡了过去,待我再醒来时,却看见白露站在我跟前,有些怯怯的。
“怎么了?娘亲呢?”
白露一双小手紧紧捏着裙边,唇都要被她自己咬破了,才开口:“少神…地母…地母…”
心中忽然翻起了不好的预感,我急忙抓住白露的手指:“娘亲怎么了?”
“方才…地母去收拾天父一些遗物,却好像看见了什么人…听到喊声时,我们便追了过去,却看见…看见…”白露住了嘴,她不敢再说下去。
“看见什么!”
“地母…去了。”
仿佛忽然间失去了五感,我再也听不到白露下面说的任何话,只听到她最后说了一句,娘亲临死前,喊着兮衡。
这回,我没有眼泪可以流了,只是非常平静的将娘亲和爹爹葬在了一处,开了爹爹的衣冠冢,我将娘亲亲手放在了爹爹魂魄散尽时穿的那身衣裳旁边。
一刻也不想再呆在这创世殿,我不想去兮衡那处,也不想去子歌那处。
头七过后,我便回了巫山,带了些爹爹平时爱用的东西,喜欢的字画,临行前也带走了与兮衡订婚那日,爹爹叫白露交给我的秘春图集,我将爹爹和娘亲安置在了神女峰里最高的那处山顶上,他二人都是来去自由的,也有些自己的私心,儿时我最爱这神女峰上冬日里卯足了劲儿盛开的梅花,三年守陵时光漫长,有爹爹最爱的东西和我最爱的梅花,在娘亲最爱的地方,拿着爹爹给我的秘春图集一同陪我总好过无所事事,也好消磨时日。
总守着个光秃秃的坟冢未免眼乏,闲暇时我便到处种梅栽柳,也给这春日里的神女峰增添些别的颜色。
近日我有些偏爱海棠,寻了些海棠种子到处栽种在陵前左右,日日细心浇溉着,盼望它们能同这神女峰上那些野花野草一般,开得茂盛些,可一连过去几个月,也不见它们有一丁点儿开花的动静。
那日随手插下的几棵细柳却不知何时悄悄连成了一片,当真是如凡人所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那海棠不开便罢了,我照旧日日灌溉养护着,这柳树倒是越长越大,下雨时,我喜欢撑着纸伞走在这些柳树底下,柳条儿缕缕飘荡,带着无数雨滴细密落在我伞上头,像是在和我说话。
人都说,因果报应,可如今万物生长,生灵活泼,轮回有序,却为何独独少了天父和地母,为何他们都不在了,万物还在。
为何我所到之处总有人要受伤,死去,为何我不能有一刻觉得幸福,但凡我觉得自己日子过得太好了,总得出点儿什么幺蛾子才行。
我总结出自己大概是凡人所说的命硬之人,所到之处克万物,克夫,克父,克母,克亲,克友…总之克的我身边人都死光光。
唉,那我还活着做什么呢?
转眼到了六月,山寺桃花,夏荷青柏,瓜果成熟,青山常在,凡人便以为极美。不过在巫山神女峰这地方,再也平常不过。
巫山只有冬夏,没有春秋,是以夏季长的要命,冬日也长的要命。
眼前巫山正式入了夏,热风阵阵熏的人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我恹恹的坐在避水台上那方竹椅子里头,骨子里往外散发着懒散。
我初初回到神女宫时日日睡不醒,青姨白日里来看我时,我也总睡着,今日子歌来巫山寻我下棋,不过半局的功夫我便又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听见子歌同青姨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