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鸿煊此时身着一件明黄色的便袍,他的脸上胡子拉碴,像是这一个月来都没有打理过一样,而且整个人显得十分的疲惫,隐隐给人一种沧桑之感。
商鸿煊站在客栈大门之外,从他的表情上看,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进来,而青衣此时已经几步跑了上去,然后扑进了商鸿煊的怀里,商鸿煊双臂抬起,似乎想要抱住青衣,但是片刻后却又将手臂放下了,只是任由青衣抱着自己。
“鸿煊...我知道...我知道你会回来的。”青衣话音中满是欣喜之意。
商鸿煊轻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古怪,他没有说话,而是将青衣给轻轻推开,青衣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商鸿煊,商鸿煊见青衣望向自己,脸上换上了一副冷漠的表情,然后转身便想离去。
“鸿煊...”青衣双眼通红,似是随时都会流出泪来,他伸手死死抓住了商鸿煊的一只胳膊,可是商鸿煊却依旧一副冷漠的表情,然后同样伸出手来,只不过他并不是想要牵起青衣的手,而是将青衣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给掰开,然后再次转身想走,青衣再次死死拽住他的衣袖,但是这一次却是商鸿煊身边的一个手下将青衣给重重的推开了,青衣一下子身形不稳便跌坐在了地上,商鸿煊见青衣跌倒本想伸手扶住他,但是理智让他什么举动都没有做,只有这样,青衣才能对他死心,他也才可安心离去。
“喂,你太过份了吧,你不是也喜欢青衣的吗?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武云裳本来在客栈里面,现在见此一幕,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便从客栈里跑出来将青衣从地上扶了起来。
商鸿煊见此情形,依旧没有言语,而是再次转身打算离去,只是这一次他才走了不过一步,就被一个人被拦了下来,是谁呢?正是夜锦程,此时夜锦程双臂张开,成一个大字形挡在了商鸿煊的面前,商鸿煊的手下见此一幕纷纷打算出手,可就在同一时间,他们个个都感觉到一股冲天的灵力从客栈中冲出,将他们压的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这种感觉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似乎这股灵力的主人仅仅是想要警告他们不要轻易出手罢了,商鸿煊的手下纷纷惊疑的望向客栈里,里面只有帝桀和客栈的掌柜的,而这股惊人的灵力,正是从正在把玩着茶杯的帝桀身上发出的。
“夜锦程。”商鸿煊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个拦住自己的人,然后居然叫出了夜锦程的名字来。
“唉?你认识我?”夜锦程放下手臂,然后也开始仔细的打量起商鸿煊,可是无论怎么想,却一点都记不起来自己有见过他。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商鸿煊目光一寒,声音冰冷的质问道。
“我?我出现在哪里关你什么事情?现在这里最重要的事情,是你和青衣的事情。”夜锦程也毫不客气。
“我和青衣有什么事情?”商鸿煊的目中依旧是寒意十足。
“你不是喜欢青衣的吗?”夜锦程指了指现在已经被武云裳扶起的青衣。
“笑话,我乃奚岚太子,现在即将登基继位,我马上就要成为奚岚新的国君,而且回到邺都之后我就会娶镇国公的女儿为妻,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戏子。”商鸿煊一甩袍袖,声音中满是轻蔑之意,可是他的双眼却在一瞬间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
“你...青衣...不要...”夜锦程捏紧了拳头,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却因一件事情突然发生而被打断了。
“啊...青衣...”武云裳紧紧抱住怀里的青衣,两人的衣服皆都染上了大片的殷红之色。
商鸿煊闻声身子有些颤抖的转过身来,眼前的一幕,是他最不想见到的,青衣倒在了武云裳的怀里,身下已经是一片血泊,青衣的胸口处插着一把匕首,匕首手柄顶端有一个金色小龙像,正是他曾经送给青衣防身之用的。
“青衣...青衣...”商鸿煊顿时慌了神,再也无法掩饰什么,他几步上前,将青衣从武云裳怀里抱起,他似是疯了一般不停抚摸着青衣的面庞,嘴里在请求着青衣醒过来,“青衣...醒过来...不要...不要死...不要离开我...”商鸿煊此时已经彻底的哭出声来,泪珠如雨一般一颗一颗落在了青衣的脸上。
方掌柜的此时也已经从客栈里冲了出来,他双眼通红,想要从商鸿煊的怀里把青衣抢出来,却被商鸿煊一把推开,最后摔倒在地上开始失声痛哭起来。
夜锦程见此情形,一开始先是愣住了,但是身为医者的本能,让他马上清醒了过来,他马上上前打算查看青衣的伤口,但是商鸿煊也不让他靠近。
“你若是真想见青衣就这么死在你怀里,那你大可再继续抱着他,不让我医治。”夜锦程这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商鸿煊听见夜锦程这句话,先是茫然的抬起了头,然后他似是想到什么似的,抱着青衣站起身来。
“对对对...我记得你是天都国十分有名的大夫对吧...救救青衣...我求求你救救青衣...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都给你...”商鸿煊话没说话便直接跪了下来,连同他身后一众手下也朝着夜锦程跪了下来。
夜锦程这次什么话都没有,而是从商鸿煊的怀里接过青衣,然后抱着青衣转身上了二楼,武云裳一同跟了上楼,但是却被夜锦程拦在了客房门外。
“你去帮我弄些热水就好,其他的我来就行。”夜锦程将青衣放在床上之后,转身对武云裳说道。
“可是青衣她一个女孩子...真的不用我帮你吗?”武云裳有些犹豫的问道。
“嗯,你帮我把热水弄来就行,放心吧。”夜锦程此时露出了平时身上从来都没有过的果断和自信。
关上了房门,夜锦程从自己的行李中翻出了一大堆东西,其中一些是内外伤药,另一些则是救治青衣需要用到的工具,他自从开始学医一来,就有随时带着一些救人工具和药品的习惯,这一次他离开天都国前往灵界,自然也是带上了,他将这些东西全部放到了青衣的身边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便将双手袖子挽起,开始救治青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边渐渐开始泛起了鱼肚白,而客房大门依旧紧紧关闭着,除了武云裳送去热水时才会稍微开出一条缝隙,然后夜锦城满手鲜血的接过水盆外,就再也没有打开过。
商鸿煊在客栈大厅内坐立不安,一会儿在大厅内踱着步子,一会儿又站定原地双眼死死盯着客房方向,偶尔呢又望着客栈外面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当然,方掌柜的和他相比之下,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的焦急如焚,却又什么都做不了,心中充满了愤怒和不安。
整个客栈中此时恐怕也就只有帝桀最为清闲无聊了,他的客房刚才在被袭击的时候毁掉了屋顶,所以他便没有回房,而是直接在大厅里将两张木桌拼到一起便睡起觉来,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他丝毫无关,他也完全不关心青衣是否能被夜锦程救活,而商鸿煊的一众手下,大部分都在客栈的外面守着,只有一小部分待在了客栈里,而在客栈里面的这些人,虽然表面看起来十分的平静淡定,但是实际上个个都在提防着帝桀,生怕帝桀突然会做出什么对太子殿下不利的举动来,毕竟刚才从帝桀身上发出的灵力实在是太过惊人,恐怕就算他们一起上,败给帝桀也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所以即使现在帝桀虽然看起来是睡着了,但是他们也丝毫都不敢放下心来,依旧还是不动声色的时刻注意着帝桀。
天色已经大亮,客房内依旧没有传出任何好消息,就在武云裳又一次端下一盆血水之后,方掌柜的终于强忍不住心里的愤怒,他几步冲到商鸿煊的面前,一拳砸在了商鸿煊的脸上,可是他毕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而已,这一拳下去,商鸿煊脸上没有丝毫伤痕,也没有任何疼痛之色,而当他准备再次一拳砸下的时候,商鸿煊的手下已经冲了上来,把他给拉到了一边,然后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商鸿煊的手下个个都是修道者,这一脚下去即使没有用力,踢在一个凡人身上自然是不会多好受的,方掌柜的瞬间抱着肚子跪倒在地,然后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之后便倒在了地上。
“都是因为你青衣才会这样,凭什么,我从小时候第一次见到青衣就一直喜欢他,凭什么你一出现他就喜欢你,凭什么...凭什么...”方掌柜的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完全没有了平常那个文质彬彬的样子,“我明明都打算放下了,你为什么又要离开他,难道心爱的人比不上那个皇位吗?你和你父皇一样,本性都是那么残暴无情,或者说你一开始就从来都没有喜欢过青衣,一切都是假的是不是?你说话啊...你说话啊...”说到最后,方掌柜的已经泣不成声。
商鸿煊看着地上的方掌柜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而是将手中的一物又捏紧了几分,那是他和青衣表明心意的那一天,青衣送给他的东西,那是一个只有手指大小的娃娃,是青衣小时候唯一的玩具。
“你们有那个时间吵架,不如上来看看青衣。”夜锦城一脸疲惫的打开了客房的门,他的上半身全是青衣的血迹,现在都已经隐隐有些红到发黑了。
商鸿煊一下就跑上了二楼,而方掌柜的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可腹部一直都处在剧痛之中,他挣扎了几次始终都站不起来,最后只能完全仰面朝天的倒在地上,开始疯狂的大笑起来。
夜锦城看着方掌柜的那副模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已经累到趴在桌上睡着的武云裳,然后便领着商鸿煊进入客房里去了。
商鸿煊一进入房间便马上走到青衣的床前,青衣此时依旧陷入昏迷之中,脸色十分的苍白,他身上盖着被子,只留两只洁白的手臂在被子外面,那些被鲜血染红的衣服被夜锦城脱下丢在一边,胸口的伤口也已经被夜锦城处理过然后包扎好了,商鸿煊见此情形双眼一红,然后一下子跪在了床边,握住了青衣的一只手。
“青衣爱你如此之深,甚至连生命都愿意放弃,你真的舍得就这样弃他而去吗?”
“你亲手救治他,难道还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吗?”
“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只不过这并不能成为你抛弃他的理由。”
商鸿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商鸿煊才终于开口了。
“我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从小生活在云州,应该十分清楚吧。”
“暴虐成性、残酷无道。”
“没错,所以我不能让奚岚的百姓和士兵再继续过这样的日子了。”
“什么意思。”
“若我被剥夺了皇位的继承权,不能继位的话,那么我父皇的兄弟就会继位,他的性格和我父皇一模一样,甚至还更加的残暴,所以我不能把皇位让给他,不然奚岚的所有百姓和士兵都将继续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甚至连同周边的国家都会越来越憎恨奚岚,最后只会导致奚岚亡国。”
“所以你为了继位才派人来追杀青衣?”
“并不是我派人追杀青衣的。”
“昨晚那些人确实应该不是你派出的,但是之前还有一批人在追杀青衣,那些人也不是你派的?要知道如果青衣死了的话,那么唯一的受利人只有你而已。”
“第一批人是我父皇的兄弟派来的,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杀害青衣,而是将他抓去邺都,他打算利用青衣废除我的皇位继承权,这样一来他就是唯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了。”
“那昨晚那批人呢?他们为什么又是一副要致我们于死地的样子。”
“昨晚那批人是我母后派出来的,我母后自然是希望青衣从此在世间消失的,这样我的就能安全继位,并且之后也高枕无忧了。”
“那你为何现在会出现在此救下我们?”
“我一早就派人密切注意我父皇兄弟,以及我母后的动向,我知道他们都打算对青衣下手,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我一收到手下的禀报就马上带人赶来,还好,总算赶上了。”
“真的不是你要杀青衣?”
“青衣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我怎么可能会派人杀他,而且,若是我派人杀他,今日又何必救你们。”
夜锦程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再说什么,而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行李,翻找了一会儿之后,从里面拿出了两个淡蓝色的小瓷瓶出来。
“我与青衣虽然才相识不过一两日而已,但是也不愿就这么看着他继续痛苦下去,我这里有两滴从隐月国商人那里偶然得到的失心露,你和他分别服下吧。”
“失心露...隐月国...这难道...”
“没错,这就是传说中饮下一滴便就能忘记心中最爱之人的神奇露水,只能在隐月国的失心湖边上花草树叶中采得,我也是几年前偶然从隐月国过来的商人手中得到的。”
夜锦程将两瓶失心露放在了桌上,然后走出了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