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吗?”许渊看着面前破旧的居民区,地面也是坑坑洼洼的,连找个停车的地方都困难。
“是,到了。”程呈先打开车门下了车。
许渊也没有办法,只能随便把车停在这里,跟着程呈一起进了这栋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倒塌的老楼里。
这种旧楼总是带着一股发霉的味道,墙皮都大片大片的脱落,大面积的水泥都裸露出来,小广告和涂鸦都贴到了水泥上。走廊里的灯早就已经烂掉,只剩下几根电线吊在棚上。
程呈带着许渊径直上了二楼,楼梯的扶手虽然已经被锈死,但还是能勉强看出本来的绿色油漆。
“是这儿吗?”许渊见程呈停在了201的门口,出声问道。
见程呈点了头,他才上前。门上没有春联,猫眼已经被锈死,那层玻璃也污浊到看不清。
“咚咚咚。”许渊敲了一遍门,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回应。
“你确定他住在这儿?”许渊又问了一遍,还没等程呈回话,门就被打开,一个还带着睡腔的声音传出来:“弄啥嘞?张阿姨,咱不是说了不需要相亲哦。”直到那人认清来人,脸上那松散的表情才有所松动。
“许,许哥。”
许渊看着眼前的路曾华,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本来想说的话居然一句也说不出,倒是路曾华先笑着说道:“我去!呈儿你把许哥带来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快进来快进来,别一会儿把隔壁的张阿姨吵醒了,你俩长得这么俊,肯定会被拽过去跟她闺女相亲。”他说到这儿连忙压低了声音,看了眼隔壁还紧闭的房门,才松了口气说道:“你们可不知道,她闺女长得太凶了,女版成吉思汗!”
“你闭嘴!”程呈是越看路曾华这个样子越生气,终于还是忍不住喊了出来,许渊和路曾华都被他突然的一句话吓了一跳。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就在这时隔壁的房门被里面的人一把拉开,“你个小伢子又赶嘛!吵吵闹闹!唧唧喳喳!”她还没说完目光就停留在程呈的脸上。
“张阿姨实在是不好意思,是我们不懂事马上就回屋。”路曾华连忙上前调节,还没等他说完就被人家张阿姨一把推开。
张阿姨五十多岁,却有着两百多斤的体重,脸上的褶子都被脂肪撑得满满当当。她费力的挪动到程呈旁边,仔细的打量了他一遍,虽然身高没到一米八,但这相貌倒是不错,很满意的问道:“小伙子,你今年多大,叫什么啊?”
程呈有些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开口就说道:“三十,”
“张阿姨,他结婚了,太可惜了。妹妹那么好的人一定能找到更好的。”路曾华连忙挡在程呈面前,十分痛心的说道。
“这样啊。”张阿姨显得有些失落,目光一扫又瞥到了许渊,刚刚许渊被路曾华挡住,这路曾华挪开了才发现,这小伙长得也不错,身高也比刚刚那个小伙子高了许多,看起来至少也是奔一米九去的,就是看起来年纪不小了,不过这样不是问题。
又走到许渊旁边,“小伙子,你今年多大,叫什么呀?”
听到这话,路曾华连忙又上前拦住她,张阿姨这次是真生气了,肉乎乎的眉头皱了起来,“你赶嘛啊!你到底想赶嘛!”
“不是,张姨,我真是为你好,”路曾华压低声音跟她说,“你别看这个人他人模狗样的,其实是个人渣,经常跟别人喝酒赌钱打架,关键他还有病!他阳痿!”
“真的?”张阿姨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但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只是在原地打量着许渊,也不上前。
路曾华狠狠的点了几下头,拉过许渊,直接撸起他的袖子,一大块狰狞的疤痕直接暴露出来,叹了口气说道:“张阿姨虽然他不行,但我这几天却帮妹妹物色到一个好的人选。”
他把手机打开,点开一张照片说道:“这个人今年29,长得也不错,身高186,就是脑子有点不太好,但不是什么大毛病,等过两天我把他带过来给你看看。”
“呦,这不错。”张阿姨仔细的看了两眼,“这小伙长得也挺精神,成,过两天给我带来啊。”
“绝对没问题。”路曾华肯定的点了点头,目送着她一步步的挪回自己房间,就在路曾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门又被推开。
“对了,那小伙叫啥呀?”
路曾华被吓了一跳,回头喊道:“冯傲!他叫冯傲!”说完连忙把程呈和许渊推到自己房间里,回手带上了房门。
等门外没声音了,他才舒了口气,这张阿姨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三天前搬来的时候就曾见识过一次,那时候他租房子比较随便,在楼下便利店看到这个广告就直接过来看房交钱了,没想到他的房东张阿姨居然直接逼他跟她女儿相亲。
“那是?”许渊也被张阿姨的“热情”震慑到,直到现在才敢说话。
路曾华无奈的笑着说道:“我房东,其实她人很好,就是这女儿太恨嫁。”
许渊感叹道:“这也不是什么错。”
“是啊。”路曾华不反驳许渊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跟张阿姨说完许渊有病,他就有些不敢直视许渊。
程呈没理他们的对话,直接找了处地方坐下,路曾华租的这个地方不大,看起来也就四十多平,一室一厅,住他一个人也称得上舒服。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程呈说话罕见的平静。
听到程呈这么问,许渊也没再打岔,站在一边等着路曾华回答。
“呃,我正写辞职报告呢,就是这报告规定太多了,我实在是憋不出那么多字。”路曾华苦笑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天空上的云层,不知什么时候聚在了一起,遮蔽了阳光和为数不多的热量,外面的空气霎时间变得潮湿。果真如早上天气预报说的那样,缓缓下起了雨雪。
也许天阴的太快,程呈的眼睛还没有适应屋里的光线,也可能是路曾华逆着光,一时间程呈竟然有些看不清路曾华的表情。
“辞职?”许渊听到这话觉得有些不敢相信,路曾华上大学的时候可是有名的“傻子”。由于看了太多警匪片的他,一心觉得自己能成为大英雄,射击格斗更是拼了命的训练,想要成为警察的口号喊得震天响,现在好不容易稳定了,居然要辞职?
“是。”
“你决定了吗?”
“我,”路曾华以为许渊会问为什么,他已经准备好了大堆的说辞来搪塞他,没想到他只是问了一句‘决定了吗?’但他的这句‘决定了!’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是!”
程呈冷哼了一声,“路曾华,你可真行啊!遇到这么大的打击你只是辞职啊?你快回去找伯父求安慰啊,让他给你找个安安稳稳的工作,可千万别再冒险了!”程呈越说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话也越来越难听,“你总是装作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其实你不是不在意,你就是怕输,你输不起,所以你才装得不在意,你说你悲不悲哀?”
“我们都看得出人家傅淼喜欢你,结果你呢?连傅淼遇到这么大的事你都不敢有所表示,连着失踪这么多天!路曾华,你可真有担当!”
“程科长!”最后连许渊都听不下去了,连忙拦住程呈不让他再继续说。
路曾华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那种散漫的表情,斜依在程呈对面的沙发上,似乎要睡着了,连眼睛都快闭上。
程呈看到他的样子更是忍不住,几步上前,一拳就打在了路曾华的脸上,他的动作太快连许渊都没反应过来。等他想去拦程呈的时候,路曾华已经被这一拳打倒,连眼镜都被甩掉。
“华子!”许渊虽然也恨路曾华不争气,但到底也要给他选择的权利,如果他真的累了,那休息一下又能怎么样,没必要逼他这么紧。
程呈打完这一拳也有些后悔,胸口剧烈起伏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路曾华总说许渊是他的精神领袖,他的奋斗方向,但在不知不觉中路曾华也成为了程呈努力的目标,也许这连程呈自己都不知道。
因为路曾华,程呈不再胆小,不再怯懦,他变得越来越勇敢,他可以大声的喊出那些不切实际的话,但现在路曾华的退缩,狠狠的打了程呈的脸,仿佛把他的勇敢和骄傲生生碾碎。
但再混乱的情绪都会趋于平静,程呈深吸了一口气,眼眶泛着红,“那好,就这样把,你的辞职信我帮你写,一会儿警局见,去跟赵局辞职。”他说完就站起身,随着身后“哐——”地一声,程呈关门走了,门框碰撞的声音非常大,张阿姨又费力的挪出来看,但却没见到人,只能悻悻的回去。
赵局还在看着报告,一首青藏高原缓缓响起,手机上程呈两个字不断地闪烁着。
“赵局,我一会儿让刘枫给你送点东西,今天我有事跟你请半天假。”
赵局看着被挂断黑屏的电话,心里有些郁闷,自己是不是真的太惯着这帮小崽子了,哪个警局敢这么请假?连报备都没有,直接打给领导?
雪花伴着雨水洒落下来,天空都是灰蒙蒙的,路曾华望着窗外,脸上还火辣辣的疼,但这点疼痛都被他自动忽略了。
知子莫若父,路文杰说的还真对,要当警察自己还真不够格,还是早日收拾铺盖回家吧。
他又摸了摸口袋想拿烟,却想起来,自己前几天买的烟早就抽光了。
“给。”许渊把烟盒递给他,又帮他点了火。
温热的烟滚进肺里,尼古丁随着血液的流动麻痹了大脑,路曾华觉得他终于可以歇一会儿了,看着手里的玉溪,他笑着说道:“许哥,你还抽烟?”
“这是我给别人准备的,”许渊低着头说道:“我们不允许抽烟,但总是有人会偷偷的抽,可能因为我平时比较老实,队长不会检查我,所以我就偷偷的帮他们藏烟,可惜后来他们都不在了,但我还是会带一盒烟在身上,就好像一切都没变一样。”
“这样好用吗?”
“说实话,不好用,但有时候骗一骗自己也是一种慰藉。”许渊长舒了一口气,站起来说道:“行了,你也准备一下回局里吧,那帮孩子还等着你回去呢。”
“啊?”路曾华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辞不了职的。”许渊笑着说了一句就转身离开。
一时间房间里就只剩路曾华一个人,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又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抬起手,看着空空的手腕,笑了起来,他还真是可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