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一大早起来,发现院子里聚了好多人,爱民大叔、志志奶奶、小叔、奶奶她们正在聊天呢!
爱民大叔对于村里上学的伢子格外上心,没事都要到他们家里头转一转。
今年小哥,志志和小昭都要中考了,爱民大叔也就格外重视这几个伢了。
志志奶奶说:“我去庙里给我家志志烧香求菩萨了,人家说了,求的文殊菩萨,功德箱里我敬献了两元呢”。
“我腿不好没去,清明的时候给他爷爷烧了纸钱,保佑雪松今年考上高中”,奶奶说。
爱民大叔点着根烟,咳了两声,笑着说:“前日个金钗把我笑死了,跟她家小昭说虽然我做生意在外头忙,也是时刻关心你的,给你求烧香求菩萨了”
“小昭说,你在哪里求的?”
“金钗说在服装城进货的地方,有个红脸举大刀的菩萨,我看人家好多人都烧香,也去烧了几柱,给你求学上“,爱民大叔开始笑,都笑得弯下了腰。
大家起初愣了一下马上回过神来,红脸拿大刀的,那不是关公吗?哦,原来求的是财神哪!
一院子的人都哄笑起来。
我和小哥俩人也忍不住笑。
我想起一次在上学的路上,小昭对我说:“别看你读书成绩好,有什么用呢?就算是考上你也没有钱读“
考学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实现,考上学了没钱读,才是我们现在面临的最大风险,确实如此。
所以说来,求求财神也是必要的哈。
爱民大叔说:“快考试这几天,伢们的伙食一定要搞好,才有精神读书“
“那弄什么才是好伙食呢?“
志志奶奶说:我呀,早早上集给志志买油条再煮两个鸡蛋,希望他考一百分“。
“奶奶,现在早就不是一百分了,语文、数学、外语都是一百二十分的满分了“,我补充道。
大家又笑起来。
“家里的鸡蛋,不要舍不得,最少每天要一个,上街割点肉炒到菜里,要是鸡养得多最好杀只老母鸡,不要舍不得,来年再喂嘛!“爱民大叔接着说。
小哥夸张地在嘴里转了转舌头,发出一声夸张的“吸溜“声,大伙又开始咯咯地乐了。
“雪松,你打算考哪里呢?是像你大哥一样上师范不是上县一中呢?“爱民大叔凑近来问道。
“当然是上高中了,家里已经有两个当老师的了,我就不再凑热闹了,我要上高中考大学“,小哥回答。
“好,有志气,这是我最想听到的,考上大学,我们村就不是大队里唯一没有大学生的村了,我去开会也可以扬眉吐气了“,爱民大叔高兴地说,满脸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哎呀,只要考上了县一中,就等于半只脚就踏进了大学的门槛里了呀!”小叔说。
“宋家坡的宋家诚高中是县一中读的吗?“小哥问。
“不是,好象是在城关高中喔,城关高中很难考的哟,比县一中的分数还要高三十分呢,比师范的高十五分呢”小叔回答。
小哥默不作声。
“城关高中考清华北大的机会比一中要多,宋家诚就是考的北大,他那一届就他考取他一个,他小学时在我教的班读书就不一般,是一个极其有天赋的伢子哟”小叔继续补充道。
小哥低下了头,拨弄着手中的铅笔。
爱民大叔走过来:“哎,人是要有远大的志向的,谁知道自己有什么样的潜能呀,目标可以定高一点,奋斗得上更好,奋斗不上也不要紧哪,是不是?”
奶奶笑着说:“是的是的,说的有道理,我就一门心思想我家雪松读高中念大学,从来就没想过别的”。
……
……
说说笑笑,一直闲聊到快要吃午饭时间,大家才各自散去。
午后原本晴朗的天空一道闪电划过,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大点的雨滴从天空中落下来,瓦屋顶噼噼啪啪响成一片。
大雨宣告着梅雨季节到来了。
阴雨连绵的日子,常常持续很长时间,十天二十天不等,或者一个月也未可知。
泥泞的道路使人很容易失去耐心,湿漉漉的衣服和鞋子,通常都伴着湿漉漉的心情。
每个人的鞋子和裤子上都沾着泥浆,换洗的衣服在湿漉漉的空气里好多天都干不了,散发着一股蚕屎的味道,以前晒干和没晒干的鞋子里头都发霉长出了绿毛,大家都在埋怨这该死的鬼天气不知哪天才能结束。
我站在屋檐下,呆呆地望着白茫茫的天空,几只芦花鸡也无处觅食,蹲在一堆柴火堆上歪着头一动不动,好象睡着了一般。
奶奶忙进忙出的做着午饭,米饭和炒菜的香味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空气中漾起一丝香甜。
饭菜刚摆上桌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回来了。
他们是因为听了天气预报说还要下好多天的雨,一时半会晴不了,所以就收拾了在地里养的几只鸡和一筐鸡蛋回家来了,回到温暖的家总比呆在荒凉的野地里好,而且下雨在野外也不安全。
父母的归来,使安静的家里又热闹起来了。
吃饭的时候,父亲讲了在外的一些趣事,还说下雨天小水渠里常常会有小鱼上水,明天去捉捉看,春华和秋实兴奋起来,嚷嚷着也要去。
奶奶把炭炉升了起来,用来烧一些热水给大家洗漱,还可以把一些湿漉漉的衣服和鞋子挂在炉壁旁,这样能干得快一点。
吃完饭母亲又开始纳鞋底,找奶奶要鞋样。
奶奶有一个针线篓,里头有奶奶常用的小零碎,还有一本厚厚的夹鞋样的画报,家里每个人的鞋样都剪好了纸质版夹在画报里。
母亲翻那本厚厚的画报的时候,我又看见了夹在里头的两张照片,一张是一个烫着卷发穿着老式旗袍的妙齡少女,上了酽红的唇色,淡描娥眉,象电视里的民国美人,有些象奶奶,又不全象。
另一张是两个年轻女孩子的合影。
我拿给奶奶看,奶奶久久地凝视着,眼里有泪花。
奶奶说第一张是姨婆——奶奶唯一的姐姐的照片,另外一张二人合影是奶奶和姨婆的合照。
说起姨婆来,奶奶说小时个俩姐妹一起纺棉线,心灵手巧的姨婆总是比奶奶纺得多五六个线团,于是奶奶趁姨婆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拿两个放进自己的簸萝里,这样就两人一样多,奶奶也就不受责罚。
但是我从没有见过姨婆。
奶奶叹了一口气,抹着眼泪说:“姨婆一家在五四年发大洪水时遇难了,一个人都没活下来“。
提起那场洪灾,奶奶至今心有余悸,不敢回忆。
最后得知姨婆家的情况,还是因为一直没有姨婆家的消息,奶奶搭车又步行一路问去姨婆家的老屋时得知的,听说是半夜洪水破堤冲下来了,住在那片我域的人只有几个人生还。
奶奶好多年都走不出这个伤痛来,水灾为她一生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我不小心触动奶奶的伤心事,怕她又心里难过,忙把照片放回去,打水让奶奶去给春华洗脸。
春华洗脸的时候吵吵说明天要去捉鱼,奶奶说不准去,小屁孩捉得到啥呀,再要说去就打屁股。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暂时停了,天阴沉沉的,乌云还未散去,梅雨季节,别想着有几天放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