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父亲和母亲才从外面回来,家中的年货都办齐了,没让他们操一点心。
油炸圆子炸豆腐金黄闪亮地挂有在屋檐下,风干的腊肉散了着诱人的光泽,炸藕盒,瓦块鱼在竹蓝子里码得整整齐齐,有奶奶料理着家务真是让人放心。
父亲把在外包地赚得的钱一摞摞数好了,交给小叔他们按轻重缓急去付盖房的借款和欠款,尽量在年三十之前完成这些事,
当然不可能都还了,先还一部分,明年再干上一年就差不多能还完了。看来辛苦了一年收获也是不错的,舍得出力气就能得到土地的回报。
初一的早晨,母亲炸的绿豆糍粑真香,把我从梦中馋醒,我吃得满嘴流油。没有看见父亲,到了吃饭时间都看不见人。“莫不是跟叔伯们打牌去了?“
母亲说”绝无可能,他连牌都不认识,我还不知道他呀?“
于是我决定去村里转悠找一下。
绕了一个大圈也没看见人,倒是看见不远的麦地里有两个身影,一个拿着所铁锹正往地里走过去,一个蹲在地里在查看着什么?我走过去看个究竟。
果然是父亲和志志他爷爷在地里,背铁锹的是父亲,蹲着的是志志他爷爷,志志爷爷六十多岁了,跟父亲是平辈。
父亲:过年好啊,老大哥。
志志爷爷“过年好啊,老弟,去年出去干了一年不错吧“
父亲“不错,还可以,今年打算干一年”
志志爷爷“好啊好啊,出去奔一奔比呆在家强啊,毕竟土地窄收得少”
父亲“是啊是啊,哎哎哎,你这个老东西大年初一怎么就跑到地里来干活了,人家都是打牌喝酒睡大觉,你这个老东西真不知道享受”
志志爷爷:彼此彼此,你这个半老的东西不也是大年初一背个铁锹出来了吗?你来地里干嘛来了?难道是看风景呀?“
两人说着会心地哈哈大笑起。
大年初一也不歇歇,这是把劳动当休息呀!
志志爷爷:我跟老婆子去了老三那里一个月,她老留下来看孙子,我过不惯回来了,城市里哪是我们呆的地方?田野洒脱惯了,去城里整天关在那个小屋里闷死了,吃饭的碗跟酒杯一样大,我吃他个十碗八碗的都不在话下,地干净得照得见人,一会都不准弄脏了,我受不了这个憋屈,还是回自己家舒坦,所以我一个人回来了,种种我的菜,看看我的麦苗,心里瓦亮瓦亮的!我这一辈子啊,就是离不开土地“。
父亲:是的呢,老哥,我呀就是喜欢种地,要说风景,在我眼里,金黄的油菜花,粉白的豌豆花,紫色缸豆花,田野里的车前草,蒲公英,二月兰,都远胜过那些公园里的景致,我呀,有时候就是出来看风景的。别看现在是冬天了,没花看了,这一望无垠随风起伏的麦苗不也是非常漂亮的景致吗?“
我叫了一声父亲,说您还没有吃早餐呢?父亲摆摆手示意我回去。他迫不及待地去看他离别了一年的土地,除了在地里劳作,别无所求,种地和收获是他唯一的乐趣,对于土地他有着发自内心的热爱和眷恋。
我回去找小哥放鞭炮玩,他正在看三国,于是斥我说“幼稚”,我悻悻而退。又想起大哥,想拉他猜拳,大哥迷在棋局里,都不抬眼看我。
我只得溜出门去找叶子。
路过兰英婶家门前,见兰英婶抱着小婴儿在晒太阳,满脸幸福的笑容,当了一年的超生游击队,她如愿生了一个男伢,心满意足地回来了,取名金宝。
爱民大叔大年初一也没闲着,背着手在村里转悠,村里的墙壁上到处都刷着红油漆标语,什么“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什么”少生娃娃多种树,优生优育利国利民“,还有“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爱民叔在每个标语前都要站一会儿,不知是在琢磨他的深层含义还是在思索他的落实情况。
在那堵有着“教育要从娃娃抓起”标语的樯根,几个小伢子围着小凳子在玩一副旧麻将牌,学者大人的样子码牌出牌,跟樯上的这行标语显得格格不入。
兰英婶看见小叔也正好走了过来,笑着说:“来的正好,高老师,你看看,喏,这就是你们学校教出来的孩子,都是麻将迷,连家欢这个二岁的小毛头都认得麻将里的”二饼“了,你们这些当老师的是怎么教育的?”
小叔也生气,辨解说:“这能怪我们吗,你们大人在家打牌孩子们耳濡目染,见样学样,家长们自己不反思一下,反而怪我们做老师的,怪得上吗?“
队长爱民大叔皱起眉头问小叔:“学校初几开学?“
“初九“
“找个时间全队开个会,说一说这个事,怨不得咱们村不出人材,从根上就没得到重视,家长没有尽到家庭教育的责任。“爱民叔说道,紧锁的眉头一直没有展开。
小叔说:“是应该强调一下,家长的言传身教至关重要“
我走上前去,轰散了小伢们的麻将场,收了麻将,说不许她们再玩了。
叶子在家百无聊奈的正要去找我呢!听她哥说县城里今天在大街上啰鼓喧天,最大的商场门口有舞狮表演,热闹得很呢,我俩决定去看热闹。
我俩一人花了两毛钱的车票,到了热闹非凡的大街上,舞狮的队伍正在游街,人山人海中我们不由被人推着前行。
引狮的小孩穿着小红棉袄,灵巧的拿着绣球上窜下跳,十分引人注目。
“看,周大鹏那个小混子‘,叶子指着小孩说,我定睛一看,可不是吗?他咱混到舞狮队里去了。叶子两手放到嘴上,大声喊着”周大鹏,周大鹏“,周大鹏没有听见,场面太喧闹,她又改口叫道”孔无无,孔无无“,也还是没有响应。
我急中生智,趁着锣鼓停下的几秒钟的功夫,大喊道”李贤芝,李贤芝“,
这回真凑效了,周大鹏眼光转到我们这边来,
我跟叶子俩人笑弯了腰,旁边的人也不知道李贤芝是谁,自然也不知我们笑啥。
周大鹏朝我俩使了个眼色,更加卖力地表演起来,我和叶子使劲地为他鼓掌欢呼,声音都快喊哑了。
我俩一直往前钻,站到人群的最前排了。
一头大狮子舞到我们跟前,在我们面前摇头摆尾的好不威风,我怎么看都觉得“狮子“在对我们“笑”,忽的一下,”狮子“在腾跃的时候露出了人脸冲我们喊了一句,”好看吧“,这下子把我可吓了一跳,
原来是春雷,“是春雷哥”我冲叶子喊道。
叶子哇哇叫起来,了不得了了不得了,春雷哥是狮子头哎,不知道狮尾是谁?“
铿铿铿的锣鼓敲得震天地响,我们喊得口干舌燥,人也累了,便去歇一歇。
二块钱的压岁钱还剩一块八毛,在糖人摊前,我相中了那个‘老鼠偷油“的那根,叶子要了一个孙悟空,我请客,共花了一毛钱。
一转头,发现在另一个摊前,小哥和志志正在盯着一排糖人舔着嘴唇,眼馋的模样真可笑,显然都想吃,不知道是不是没钱?
我不想管,转身要走,忽然发现他们一起的还有个女生,好奇心使我走了过去,
志志一看见我忙说:快快快,莲子你怎么才来呀,正等着你付钱呢?“说着准备去取一根“关公大刀”糖人,
“你们自己不是有压岁钱吗?干嘛老打我的主意,我才不是来给你们付钱的呢!”我噘起了嘴,
我眼睛盯着那个女生,她冲我笑了笑,胖胖的挺和气的样子,“这是我们班副”小哥笑着说,
“你不是在家看书的吗?怎么一会功夫跑到城里来了”我转向小哥,向他挤了挤眼,然后掏出剩下的钱,留了两毛钱的车票钱,余下的都给了他。
小哥说外面这么热闹,志志一约就在家里呆不住了,大哥的一伙同学去家里了,吵吵闹闹地约他出看热闹,应该也在这看舞狮了吧。
我给他钱是看在他们班副在场的份上,班副在学校那么仗义,我是看在她的面子上给小哥钱的,如果就是志志和他俩人,我才不管他们呢。没钱还想约女同学出来看热闹,也不怕丢了面子?
志志取了‘关公大刀’,几口就吃了个大缺,小哥要了根“小猪”,班副要了根“公鸡”,三人有说有笑地走了,我跟叶子继续准备去看电影,难得来一趟城里,要尽情地玩一天。
电影《野菊花》二毛钱一张票,是描写地下党干革命的片子,
叶子请的我,因为我只剩车票钱了。
刚坐下,电影就开始了,黑暗中前面坐了一排的年轻人,轻身说着话,还有吃东西的声音。
忽然听见有人低声叫“高青松,高青松,“吃不吃葵花子?”
我吓了一跳,莫不是大哥也在这儿看电影?黑黑的电影院也看不清脸,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不一定就是大哥,
不过散场的时候我可得留意看一下,如果是他,看看他跟谁一起来的?
前排一个人摆摆手,示意不用。如果这个人是高青松的话,那旁边挨着他坐着的这个扎马尾辫的是谁?
我都没有心思看电影了,光盯着前排的那几个人去了。
叶子被剧情感动提泪流满面呜呜地哭,我问她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叶子说你这个冷血动物铁石心肠的,没看见剧情么,多么感人哪。
电影散场了我故意走在后面,看出背影还真是我的大哥高青松和他的一帮同学,中间有两个女生,我都没见过。
不过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听出,扎马尾的那个是在幼儿园当老师的,可能就是他那个考上幼师的同学。
看他们一帮人玩得那么开心,我觉得大哥他们真幸福。
回家的小巴士上又遇到了周大鹏,夸奖了他几句后他有些飘飘然了,大言不惭地说日后这届同学当中就要看他的了,好象能有多大出息似的。
叶子又提到李贤芝,说你怎么对她的名字就那么敏感,连自己的大名也听不见。
大鹏说那是因为太吵的缘故,我们强调并不是,就是对李贤芝三个字敏感。
“你长大以后真的就想跟李贤芝爸学剃头哇,那我们找你剪发就要给我们优惠哟”,我开玩笑地说。
“岂止,你俩免费”,大鹏爽快地说。
“嗯,那还差不多,够朋友”,叶子满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