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来生,我想生长于一个善意的地方,有虫鸣,有鸟颂,有清风,有霁月,如果有你,什么都没有也是好的,今生太短了,也太苦了。
靳朝江蹲坐在太平间的角落里,手里握着苏依给他的信,信很有分量,应该是写了很久的信,警察说排除他杀,因为没有任何家人的联系方式,苏依手机里只有靳朝江的电话,于是只能联系他来处理后续事宜。靳朝江没有打开那封信,他总觉得如果看了,那就是真的告别了。
小花姐来到太平间,看见了木然的靳朝江,不知道说些什么,毕竟她也是喜欢苏依的,从第一眼开始,有些人,莫名带着些前世的记忆,缘分使然,今生相遇,于是就唤起了曾经的感情,或清晰或模糊。
“小花姐,你看看苏依,我总觉得她还没有真的走。”靳朝江认真的看向小花,眼神认真而坚定,小花都相信了,她走向安静的苏依,脸色依旧是透白的,眼睛合着像是睡了过去,仿佛睡美人般等着双眼挣开的那一天,迎接她的将会是湛蓝的天空,雪白的飞鸟,浑厚的绿林,和那深情的王子。
小花来到靳朝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放她走吧,你也是。”
靳朝江把头慢慢地埋到自己蜷缩的双腿中,肩膀开始剧烈的颤抖,一开始是细索的哭喃,然后就是撕心的恫哭,那哭声仿佛要把自己的心血都哭咳出来,就这样,过了好久,力气用完了,甚至连透支都不行了,靳朝江抬起头,眼里透着极大的悲伤,仿佛是你透过屏幕看一只濒死的北极熊,在陆地上翻着早已风干的尸体,全身早已是嶙峋的干瘪,仿佛只有一游丝的命气在那里吊料着无法支撑的躯干,你多想透过屏幕把手里的食物送到他的嘴边,但是最后只看见屏幕黑了,一条条名字出现在屏幕上,结局你未看见,只是早已心领神会。
“小靳,看看她想和你说什么吧。”
靳朝江心里早知道,他们早已告别,四年前当苏依红着眼和他说她要结婚的时候,只是在靳朝江心里他一直拒绝,他私心的相信,如果他不去想,那苏依就还在他身边,他心里,一辈子。
靳:
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相信你我已经不在一个世界了,我累了,生活和爱你,这两个事情已经耗尽我所有,你看,我这么瘦,实在是扛不起太重的东西,所以我先走了。
我出生在一个南方小城,有爱我的爸爸和妈妈,他们都是认真工作的人,所以我们家算得上是生活无忧,爸爸妈妈是自由恋爱,在他们那个年代,实在是很了不起的事情,我是爱情的结晶,爸爸说我是天边的霞云送来的仙女,依山偎水,所以给我取名依,他说不希望我辛苦的生活,所以希望总是有人给我依靠,小时候是他,以后是别人,我曾经希望是你,那种盼望就像是你突然和班里喜欢的男生坐了同桌,你恨不得上课早一点,下课再晚一点,圣诞节你偷偷发现你会得到你最喜欢的礼物,看着表数着秒,想那一天赶紧到来。
我来到北方上大学,遇到你是我最开心的事情,可能你并不相信,我上辈子,喝了孟婆汤,跳了忘川崖,我刺上了你的印记,今生我便是注定要遇到你,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确定的确如此,大学前三年我们并没有说过什么话,但是我知道,只要是我站起来回答问题,你都会看我,食堂,路上,我一直能感受到你的眼神,就像蝴蝶能感受到花香,白雁能感受到风,鱼儿能感受到水的方向,我知道你要等到一个时候才能向我说出一切,我只是静静等待。我本是应该回到南方去,但是我爱你,所以我留在北方,但是橘生南,枳生北,我等不了你太久。
我爸爸生病了,很严重的肝病,随着癌细胞的扩散,病情控制不住了,妈妈一夜间就老了许多,像是用尽力气而放的昙花,太阳升起时只看到低垂的花骨,爸爸还是去了,但是他走之前为我安排了相亲,那是我唯一的一次相亲,你知道的,莫云帆,爸爸说这是靠得住的对象,可以依赖,他也走的安心,我希望你可以和我回家见见我爸爸妈妈,因为我会希望你是这个依赖,可是你退缩了,你说你还没有足够的力量给我一份无忧,但是你也许并不知道,在这命定的缘分里,你本身就是无忧。
妈妈一夜白头,那个曾经如夜莺般美好的人,在爸爸离开后仿佛是被冰山划破的船,瞬间就被冰凉的海水湮没,所有的反应都看起来那么慢钝,妈妈希望我可以和莫云帆在一起,因为她说,这是爸爸的心愿,我答应了莫云帆的求婚,可是我并不想要婚礼,和一切形式上的东西,我只是说想一切从简,莫是在意我的,他以为我是因为爸爸的离开而失了心情,只是我心中幻想的无数次梦幻白莎的那头是你伸出的手,浅眉低笑的对面,是你给出的承诺。妈妈在我结婚后的第二天就开了煤气,她穿了爸爸最喜欢的藏蓝色衣裙,领口是白色的银丝盘口,爸爸曾说这衣服甚是好看,只是应该绣几朵小花,因为妈妈在他心中一如初见时的那般,纯洁而澄澈。于是妈妈在身边洒满了白色的小花,妈妈还是那么美。
看见妈妈,我很平静,因为我知道,妈妈爸爸就像是大雁一样,他们不能独活,我们留不住妈妈,她想风里的蒲公英一样飞走了。
婚后我总是想起你,或者说你一直没有离开,莫云帆希望有个孩子,我尽力了,无果,我提出了分开,他其实早知我与他不能久长,只是我发现我生病了,我一直低烧,血液出了毛病,这大概是早晚的事情,我拿到诊断结果后很淡然,这是预料到的,只是我身边已没了可以托付的人,我想和你做个道别。
你知道吗靳,每次我去找你,都充满了勇气,可是当我见到你,我有陷入了极度的怀疑,再这样的矛盾里,我无所适从,你就想云一样,有时可以载着雨,有时只能载着风,我本是想告诉你我的病情,想让你陪我走完我这短短如浮藻的一生,只是你还是如四年前那样,我失望了,我想,你前世欠我,今生本该还清,但是我不想给你机会了,有人说,若你今生死时身体遭受了极大的难以忍受的痛苦,你就算喝了所有的忘情的汤水,你依旧能留着那人的印记,你知道我最怕疼了,所以你看我多勇敢,因为我最是爱你,也最是自私,我想让你在这世间也受受苦,受着那熬心的痛与不得的苦。
靳,请原谅我的自私,我不是自私的人,只是在这件事上,我想。
我已没了父母,我希望你能将我埋到乌孜拉克山下,那里有一片白色小花,那将是我今生的归宿。
靳,我爱你,此生,永生。
苏依绝笔
靳朝江带着苏依的骨灰来到了乌孜拉克山,当地的藏民是这里并没有什么白色的小花,从他们的父辈,父辈的父辈,这里都一直贫瘠,连草都没有,不可能生出白色的花来,靳朝江站在山下漠然了好久,他突然笑了,原来惩罚来的这么快,连她最后的愿望也无法实现,靳朝江把苏依埋在了一颗数下,那树光秃而无精神,连绿植都算不上。
数十年后,小花已经当了妈妈,她和小葱有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儿,小名叫依依,有一天依依突然回家和他们说,今天自然科学课上,老师讲如何退耕还林,保护环境,在藏区的乌孜拉克山,有一个农民,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把山下一片早已被破坏的土地种满了白色的花。
“妈妈,今天老师放了采访的视频,记者问那个农民为什么种花,那个农民好奇怪,先是笑,然后就哭了,什么话都没有说,后来摄影师就开始拍花田了,一片白的的像星星一样的花,远处还有一颗光秃秃的树,好像和你和爸爸去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