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的官衙并不大,布置的却很用心。
这座官衙不像其他守备的官衙一样注重观赏性和宜居性,它看上去灰漆漆的一点也不气派。
四周用条石垒砌的石墙足有六米高,石墙中间开出射击孔,后头还建了箭楼和望塔,可供弓弩手隐藏在掩体后居高临下的从容射击。
王世桥的亲兵在石墙后巡视,只有脑袋露出来,门口设了拒马和铁蒺藜,由一标吃的膘肥体壮的亲兵在此把守。
一条低矮的暗渠引水入内,进门就能看见暗渠联通的储水池,临近大门和石墙方便取水,可防外界火攻。这里干燥的气候也不必担心它会生出蚊蝇。
官衙里另外有储粮地库和两口井,水不多,粮食亦是陈年旧粮,但是在紧急时刻里面的人便不用担心因敌人围攻而被掐断水粮。
李鸷看得很仔细,四周的街道狭窄且没有遮挡物,敌人难以施展兵力优势。官衙建在地势较高的地方,敌人必须仰面进攻,这对防守方大大有利。
“王守备,你比怀化守备尽职多了。”李鸷赞道。
这座官衙就是一个正经的军事要塞,即使宣武外墙被攻破,守备王世桥也可以据此抗敌。只消有百来个健勇兵卒配合强弓硬弩数十,即使来十倍的敌人也很难攻取。
王世桥闻言有些自得,他是一个传统武人,弓马刀枪这类东西他尽数喜欢。
这座官衙是他费了多年功夫建起来的,妻儿不适应边地的风沙环境,被他送回老家,王世桥自己折腾起一座城中要塞。
马跃和他麾下四健将也在观察这府邸的防御,心道如果自己是进攻方或是防守方该如何指挥,他们都觉得如果没有攻城器械和人命堆填,想拿下这座防备森严的官衙绝无可能。
众人入席坐下,在下人准备酒菜的的间隙,马跃向李鸷介绍起麾下四人。
“梁银善重枪,在燕地少有能与之交手数合而不落败的人。官府几次围剿,都靠梁银一马当先杀出血路掩护弟兄突围,他有足以担任大军先锋的勇武。”
“乐浪梁银,见过左使!”体态雄伟,面宽额高的梁银呼啦站起。
李鸷点头道:“我部将何波也颇有勇力,他本一介草民,现在已经升任大队长衔,你不必担心前路官途,在我大哥麾下一向是有能者居高位!”
梁银闻言看向陪坐下首的何波,两人抱拳见礼。
“程兴善双刀,老成持重,在某被莫非斯人捉住的大半年里,多亏程兴苦苦支撑,才没让队伍散掉。”马跃指着程兴感激道。
“玄莬郡草民程兴见过左使大人。”程兴面色忠厚,皮肤黝黑,须发已经有些灰白,看上去年纪不小了,实际上才三十多岁。
“很快你们就不是草民了。”李鸷笑道:“我大哥赏罚分明,对下极其大方!来来来,且先饮一杯!”
冒着热气的炙烤羊腿被端上来,席上都是能饮酒的北地壮汉,不消片刻便空了两坛子酒。
马跃接着说道:“曹万善弓马,可于奔马上左右开弓,五十步内从无失手!”
曹万不好意思的起身说道:“曹万见过左使,某只是手熟罢了。”
“杨宜善飞索,力能缚虎!”
精瘦的杨宜起身见礼,浓缩才是精华,他看起来身板上没有什么肌肉,力气却出奇的大。
李鸷闻言举杯道:“马跃,你的部下真是人才济济,这四健将都有独领百骑、甚至千骑的能力!”
“敢告左使,某部下原有八健将。张选、李横兄弟折于胡人之手,尸骨无寻。成宪、宋廉兄弟被官府捉住,我派人去找,至今音讯全无。”
马跃叹道:“都怪某无能,没能带好弟兄们,更丢了父亲留下的基业,当年纵横燕北的马家军,如今只剩乐浪三百骑...”
燕北指的是玄莬、乐浪和燕山三郡,位于燕国东北部,分别毗邻辽国、陆尔和莫非斯联邦。马家军由马跃的父亲马匪王马元创立,二十年前纵横燕北,名气极大。
“好在张李成宋四位兄弟的后人还在,数年过后便是跟父亲一样的好汉!”年纪较大的程兴安慰道。
“生死有命,当家尽力了。”梁银宽慰道。
马跃点头道:“幸蒙制使大人相救,让我等有落脚容身之地,这坛酒敬制使大人!”
说罢,马跃仰头咕咚灌下一坛酒,朝定远方向重重下摆!
“好男儿!”
李鸷夸道,此时煲厨又送上一只烤全羊和数大盘北地菜肴,外面的士兵也得了酒食,同饮同食。
北地酒烈,肉食也喜重辣烹制。喝到众人脸色都是红扑扑的时候,马跃放下酒杯突然开始抹泪,惹得李鸷和王世桥奇怪。
“我等在此与左使、守备一席,有美酒,有肉食,可我等的爹娘、妻儿尚在燕地忍饥挨饿!民众死于野而官府索取不加少、勋贵盘剥愈发急!”
马跃说罢嚎啕大哭,那几个铁打汉子也动容的红了眼睛。
“你们的家眷有多少人?”李鸷问道。
“有将近两千人。”
马跃动容道:“听闻制使大人权掌六镇和漠南地,某想让所有弟兄的家眷都迁到制使大人的治下!那些跟随某而战死的弟兄的家人若是仍旧饱受官府折磨,叫我怎么安心活下去啊!”
说者动情,听者也无法拒绝。
六镇正缺人口,这些马贼的家眷迁过来也能让李如龙安心,这是马跃有意为之?李鸷不知道,但他有答应的权力。
“就安置在宣武罢。”李鸷开口道:“这里以后是商队前往燕地的必经中转站,李氏和平原商会都会在此设立商站,你们的家眷熟悉燕地的情况,充当向导或是跟着车队跑商都可以。”
王世桥也说道:“不错,有我在此照应,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们的家眷的!”
“多谢左使大人!多谢世桥兄!”
马跃起身拜倒在地:“某与三百兄弟,感激不尽!”
“感激不尽!”四健将起身应道!
“从今起都是自家人,太过客气了,罚酒!”
李鸷哈哈笑道,他最喜欢与这些人打交道,直来直往,尽显北疆男儿的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