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和师父不温不火的呆了半个月,月底时马伯帮我搞定了假期,而我就要前往大理与他汇合,陆柏青还是没有消息,问艾瑞克他也是支支吾吾,我隐隐担心起来。
师父在我离开的前几天首先飞了北京参加新项目的剧本研讨会。
我竟有些满足于双方的忙碌,师父不再想着结婚的事情,我们也没有心思吵架,每见一面都格外的珍惜。
我背着师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在他走后悄悄定了去柏林的机票。不把这件事情解决,我始终不能安下心来。
我的行程极为隐秘,就连艾瑞克都没有通知,匆匆下了飞机就往陆柏青家跑。
来到他家门前的时候,我看到大门紧闭,隔着栅栏却听到隐隐传来的吵架和哭泣的声音。
拨开挂在门上的藤蔓,看到一个中年德国男人,气冲冲的冲着地上在骂着什么,地上隐隐好像躺着个人,正为此感到奇怪,地上的人爬起来,此人正是陆柏青的母亲。
我惊在原地,不敢发声也不敢动弹。
此时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挡住我的眼睛,我感觉他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身后的人揽着我的身体把我带到不远处。
我看向艾瑞克,惊讶的表情还浮在脸上。
“你怎么自己过来了?”艾瑞克的脸上写满了难堪“Lawrence不会想让你看到这些。”
艾瑞克表情极为严肃,我回想许久,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严肃的时刻。
所以我刚刚看到的……是家暴吗?
我抓住艾瑞克的手臂“那人不是你堂哥吗?你赶紧去劝劝啊!”
艾瑞克一脸的无奈“没办法,谁劝都没有用,他只要一喝酒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那陆柏青呢?陆柏青会不会有危险?”
艾瑞克:“还好,只要他一回来,他妈妈就会把Lawrence骗去学校,这两年已经好很多了。”
“这,这也能叫好很多吗?”
艾瑞克紧绷着脸,“这是他妈妈自己的选择。”
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感觉,我身边的一切,好像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想到这里,我正准备开口,陆柏青家的门突然打开,艾瑞克把我揽到一边,躲避了正走出门的陆柏青继父。
“你不要管了,这不关你的事情。”艾瑞克看到他走远,捏了捏手里的三本书。
我愣在原地讲不出话来。
师父有秘密,陆柏青也有秘密,就连艾瑞克也有秘密。
我仿佛变成了最孤独的人。
可这世间的很多遭遇,原本就是无法感同身受的。而我又有什么立场来可怜他呢。
“艾瑞克,我突然觉得,我好像还挺幸福的。”
我含泪看着艾瑞克,他突然沉默了,看我的眼光开始复杂起来。
正当我被他看的毛骨悚然,他伸出手来拍了拍我的背“是啊,你好好珍惜吧”
“那我以后还可以联系陆柏青吗?他最近都不理我。”
“最好不要,他家最近事情有点多。你等他调整好了,会自己联系你的。”
我狐疑了一下,“我怎么觉得他不会啊?”
别人还好,陆柏青的话,我是真感觉他并不会主动联系我。我和他这段短暂的友谊好像即将就要止步于此了。
“Alier,生死有命。”
我一怔。
是,我明白。
我最明白不过了。
“你在这里等我,我送你去机场”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目送艾瑞克拿着书进了陆柏青的家。
艾瑞克把我送上车时神情复杂:“你以后不要不打招呼就来,会让Lawrence很难堪的。”
“对不起”我心虚的低下头,“我只是找不到他很着急。”
艾瑞克看我自责,估计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重,走上来抱了我一下:
“他不会有事的,你管好自己就好。新电影不是快开机了吗?你在剧组里乖一点,不要惹事。”
“知道了……”我把艾瑞克推开,“那我以后都不能再见他了吗?”
艾瑞克抿着嘴,想了许久,在我手机上写下一个邮箱号。“这是他的邮箱,你试试看吧,也许你的邮件他会回。”
艾瑞克的话让我感觉陆柏青的局势水深火热。
“他还好吗?”
“会好的。”
我手里握着陆柏青的邮箱号,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陆柏青自尊心那么强的一个人,要让他知道了我不止来过,还看到了这么多不该看的东西,他也许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了。
艾瑞克的答案也模棱两可,什么叫做“会好的”,意思是现在很不好咯。
腾空在几万米的高空,我们的飞机进入一个迷雾般的云层里。窗户外面一片雾蒙蒙,肉眼所能看到的也都像这样雾蒙蒙,我们的生活轨迹也像这样雾蒙蒙。
陆柏青,对不起。
我之前觉得你好歹还能自闭,因为你起码有妈妈的陪伴。
像我没有爱的人生连自闭的资格都没有。可是我没有想过,我们两个的情况不能同一而论。
如果我是你……如果我是你应该也会觉得很难熬吧。
原来这个世间的任何遭遇真的都不能感同身受。没有谁的痛苦更高级。
如果我之前的妄言让你受伤,我跟你道歉,但是你好歹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好不好……你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消失,是真的不把这些在意你的人放在心上吗?
你到底在承受什么,我很好奇,很关心。甚至也想要替你分担,你到底知不知道……
满怀心事回了国,我去柏林的事情做得悄无声息,师父果然没有发现。我在马伯开机的前一天晚上赶到大理,参与了第二天的开机仪式。
来到马伯的片场,我的视野一下开拓起来,心里的小情绪也都被这片宏伟的土地淹没。
他花了整整4年的时间在大理搭建了一片还原战争时期的拍摄场地。马伯在国内是数一数二追求细节完美的导演,就连演员的服装扣子,帽檐高低都百分百还原时代。
我在电视剧剧组扑腾多年,电视剧拍摄体量较大,多以每天工作任务都安排的很满,加上有许多追求速度的制片人的压迫,导演根本没有话语权,无法做到像电影剧组怎么的追求完美。
而马伯就不一样了,这种地位越是高上的导演,商家都是上赶着投资的,且制片人就是陈晓雪老师本人,马伯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原来在大环境面前,人类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组成部分。我们的人生,我们的遭遇,渺小到根本微不足道。
可是每一个人都在很努力的展现自己的价值,让自己变得至少在这个领域里起码可以举足轻重。
大家都很努力,在这样的氛围里工作,你会发现,你也在不自觉的向他们靠近。
我跟在马伯身边做导演助理,这几天里结识了很多能力强大的前辈。不管是摄影师还是灯光师都是跟随马伯一起踏过电影改革时期的前辈,那逼格,是我躲在小圈子里奋斗几十年都奋斗不出来的。
电影的主演是香港的一位打星,早年也在国外拿过影帝的林之彦,除此之外还有老戏骨于承山老师,较为年轻的也是名气颇高的实力派演员钟原。作为看他们的电影长大的我,可畏是渺小到尘埃里去了。
马伯的拍摄进度一点都不快,事事求精,有时我们一天只拍一个镜头,只为等傍晚的黄金落日。有时7天只能拍下一场戏来。
虽然进度很慢,但在现场一点都不轻松,所有人进到片场里都百分之两百的集中,有时为了一个镜头大家能研究出三十多种拍摄方法,然后一一验证,最后取下最完美的一个。
他们完全是将电影当做艺术品来对待,所有人都像是用心雕刻艺术的工匠,对于自己的作品,他们都竖起了敬畏心,我呆在这样的剧组里,也是信念感十足。
我在剧组里年纪最小,与我年龄最接近的就是钟原老师,有了马伯这一棵大树,四舍五入也能管他叫一声“钟原哥”。
云南的天气很晒,才是5月却已经跟上海的7月一样炎热。尤其是那个太阳,晒到你整个人都快虚脱。云贵高原的气候让我最开始的两天有了不适应的高原反应,吃了两天药才渐渐有了好转。
还好马伯的通告日程留白很多,足够让我进行自我调节。
马伯在创作时习惯一边拍一边改剧本,所以我们几乎每拍完一场戏都会有变动,每天晚上几个导演组的人集中在房间里开会已经变成了常事。我大致估算了一下,照这样的修改进度,我们最终的成片形状大致也不到原剧本的百分之三十。
我对于这种行为既惊叹又敬畏。如果不是导演功力绝对的扎实,以及创新思维不断跟进的话,擅改剧本无疑是在自杀。可马伯是谁啊,我除了崇拜,完全没有多余的担心,只是谨慎的在旁边跟着学习。
陆柏青:成长是件很奇妙的事情,你安于现状想要停下来享受时间,可总是有人在背后推着你向前走。为了不让推的人吃力,你只能不断的适应这种行走的步伐。我在很努力的变优秀,你应该也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