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酒店大厅,我再次遇到了程宥宵,到这时我才仔细打量了这个男人。他天生长了一双鹰眼,仿佛就是为商场而生,不说话时,有一股震慑人心的气场。
我常常一不留神就会被他震慑住。
不过他是把我当小辈看,所以会稍微“手下留情”一点。
大致经过一些流程,“十分钟年华老去”这个项目正式立项。我捏着属于我的那个基金牌,上面清楚写着20万英镑,心里不停打着鼓。
进到酒会,干爹和一位英国制作人在一边说话,我百无聊赖吃着蛋糕。程宥宵端着一杯香槟向我走来。
“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敬我们的小才女一杯。”他微笑时左边的嘴角不自觉的会上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天生脸坏笑。
我受宠若惊,急忙放下手中的盘子,从旁边拿来一杯香槟:“大哥您埋汰我么不是,不敢当不敢当。”
“你是马叔的义女,又是罗楠的养女,也不知该让你叫我一声程大哥还是程叔叔”
说话间,他不自觉流露出一种似成年雄鹰一般敏锐的眼眸,似有似无像是瞄准我,我有些露怯。不过他的话让我心里不是滋味儿。
“他跟你说的我是他养女吗?”
他尖锐的笑了一下,中气很足,“难不成……你们除了养父女还有别的什么关系吗?”
说完他那双鹰像是定准了一个猎物,我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微笑着摇摇头。
喝完了酒,程宥宵把杯子放下:“你的这个剧本英方很是看好,马叔没有看错人,如果有需要帮助的,欢迎找我。”
我轻轻向他俯了身子:“谢谢大哥。”
回程的时候干爹有些开心,一路上叽里呱啦说了好多话,大多是关于程宥宵的。说他小时候有多皮多皮,瑞瑞一直跟在他屁股后边儿打转,围着他,可喜欢他了。我听到“瑞瑞”时心里有些不太自在,不过也没能多说。
我把头转向车窗外,路过一个剧院,看到门口正高高的挂着《枕头人》的海报,一时惊呼:“《枕头人》?”
程宥宵看了一眼:“你也看过《枕头人》?”
我朝他点点头。
“那是英国著名的编剧马丁.麦克多纳写的剧本,他还有另外一部出名的作品叫《丽南山的美人》”
马丁.麦克多纳。我默默地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惊讶的抬头:“程大哥你也喜欢看话剧?”
“哈哈哈哈哈”他尖锐的笑声从前座传来:“怎么,商人就只能数钱,不能有点艺术追求了?”
我怯怯的挠着脖子,低下头。
他继续说:“我在英国读书的时候无聊,又不喜欢运动,就只能看看话剧打发时间了。”
我会意,安静的坐着。
程宥宵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你们年轻人现在应该都喜欢看电影吧,电影院才是约会圣地。”
我讪讪道:“我在家里看,电影院人多,不喜欢去。”
程宥宵显得颇为意外。
干爹突然感叹了一下:“瑞瑞以前也喜欢看话剧,最喜欢看老舍的《四世同堂》。”
程宥宵在前座笑了一下:“瑞瑞现在不喜欢看话剧啦。”
干爹冷哼一声“你又怎么会知道。”
“我前年见过她”程宥宵一句话让我和干爹纷纷惊讶。
“你在哪里见过她?”
“在伦敦啊。瑞瑞现在长漂亮啦,我都快认不出了,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程宥宵扬手,指着前方:“两条街就到了。”
“停停停!”司机闻声踩下刹车,干爹一时激动,差点没整个人冲出去。“小程头,我想去看看她,你有她电话吗?”
“我找找。”
干爹急切的不得了,转过身来看着我:“丫头,我这一身怎么样?”说着来扯了扯西装上的领结。
我竖了根大拇指:“很帅!”
——
程宥宵把瑞瑞约到一个商场楼下的咖啡厅,把干爹引过去后,我躲在车里悄悄看了一眼传说中的瑞瑞。
她个子应该很高,一头波浪卷洒下来,窈窕又大气。看不清她的样貌,但是从身形上来说,也盘正条顺,应该是个大美女。
我记得师父之前说过,瑞瑞当年不知道干爹和她妈妈是和平离婚,以为干妈小三上位,所以对干爹心怀怨恨。也不知道他们这次能不能聊得顺利。
我一时看呆了眼,没注意程宥宵已经返程回到车里坐着了。
“小丫头,我们是不是也该找找去处了?”
程宥宵的声音把我从沉思中拉回来,不自觉愣了一下,讪讪的看着他。
许是我刚刚的样子太过于呆滞,程宥宵笑了一下。
“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我们的小才女去看一场话剧?”他转过来,配合着做个邀请的动作。
我挠着脖子:“程大哥您太客气了,我穿成这样不太好意思出去吧。”示意了一下我身上了礼服。虽然不夸张,但穿的这么正式,我可不好意思去外面见人。
编剧的直觉,程宥宵提出的这个要求是想试探我的风格和审美到底能不能够为他所用。我没什么好掩饰的,也乐得给他探索。
“这有何难。”
程宥宵一脸坏笑,把我带到了商场。和陌生男子一起逛街,偏偏换衣服的时候,他还玉树临风的坐在一旁等候,我出来时也毫不避讳给我出主意。我觉得这个样子很是怪异。
我随便挑了一身舒适的衣裤,到前台付账时被告知他已经付过了。我有些不好意思,跑到他面前说:“那我一会儿请你看话剧吧。”
“怎么能让女孩子出钱呢”程宥宵说:“你就当我给你赔罪。”
“啊?”
看我迷惑,遂解释道:“我没有考虑你的立场擅自把马叔带去见瑞瑞。”
“啊!”我回过味儿来,“没事,这没我什么事,本来我这个义女就是乌龙,他们亲生父女相聚,我有什么立场掺和。”
程宥宵的观点奇怪,是不是他们商人习惯揣摩人所以走火入魔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往外走着,见他没有跟来,正若有所思的望着我。见我回头他又迅速掩盖过去。
程宥宵带我来看的这部话剧是马丁.麦克多纳的另一部作品《西南山的美人》。这次马丁.麦克多纳没有采用之前的叙事方式,没有悬疑色彩。讲述的是一位赡养母亲多年未婚的中年女人焦虑症的故事。
故事生动又让人心碎,但冲击远远不如《枕头人》来的那么震撼。许是个人喜好的缘故,我年纪尚小,在创作上很难把人物揣摩的这么细致。见识到的那些多种多样怀有故事的人不过是我脸谱化的设想。
对于这一点,我也感到气馁。
因为在我看来,电影终究是以故事为主。那些绚烂的技艺手法和打破常规的叙事结构都只是为故事服务的手段,可我什么时候才能像梁叔那样讲好一个故事呢。
看完话剧,程宥宵已经遣司机先把干爹送回酒店,我们难得清闲的散步在伦敦街头。已经深夜,路过的街道都已经打烊关灯,迎面而来的秋风都如同这里的建筑一样十分的工业。我开始有些想念北京,即使那里空气质量远远不如伦敦。
“不喜欢这个剧吗?”程宥宵站在我身边,低头问。
我摆摆手,抬头看他:“很好看啊,很敏锐,也很细腻。”
“是吗?可我怎么感觉你不是很喜欢。”
“我喜欢剧情化一点的,这种细水长流的家长里短伤痕文学,只适合夜里一个人窝在被子里看。”
画外音:我不只是会做苦大仇深的剧本,商业片也一样可以!老板快砸钱啊!
程宥宵轻笑了一下:“你们做电影的,不是都喜欢拍的越像生活越好吗?”
我小步踩着转头往前面跳:“风格不同吧,要都喜欢拍生活,看什么电影啊,直接看超市监控不就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程宥宵大声笑着,我今天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看到他笑了。有笑的十分诡谲的,笑的深不可测的,笑的内敛,皮笑肉不笑的,也有像现在这样比较豪放爽朗的。
我想如果他去当演员一定能抱个大奖。多少人学表演只学会了哭却永远学不会怎么笑。他偏偏把这几种类型切换的如此自如。
实在是个好苗子!
一路上,我用我的电影理念和程宥宵相谈甚欢,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大哥哥,和酒会上那个冷酷可怕的程总判若两人。
回到酒店,去看了干爹一眼,他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见他不想多聊,我就回房间给师父打电话了。
他那边下午三点,正忙得不可开交。明天就要回去了,想到这里不经有些激动。师父最近都不排斥我给他打电话,态度和往常一样,那么……他应该不介意我回去见他吧。
我鼓起勇气,“师父,我去找你好不好?”
师父那边突然静默了。
流淌在耳边的电波声像是击中了我的心脏,我悬着一颗心,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许久,师父低沉又有磁性的声音传来。
“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