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人自有天相,尽管肖子健把同校的男知青,能打的,全都拜托个遍,但是,都无一例外地把肖子健“挟嫌报复”的真相合盘托给了凌达珺,且如出一辙地怂恿凌达珺:“既然肖子健自己不想好,你就成全他,狠偏一顿,他就老实了。皮贱的人都这样。单凭你凌达珺的个头,也把他压倒了,你怕他个球呀?”
“呵呵,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凌达珺欣然笑道,“我也需要反思。”
我的灵魂认为:‘好人有好报’不过是劝人向善的宗教用语,而老百姓的教训则是:“好人无好报”,“祸害活千年”。所以,我很担心,凌达珺即便躲过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因为,善良的愿望毕竟属于主观的范畴。尽管,施善的主体,希望自己的行为能对他人,对环境,乃至对社会产生美好的结果,但是,生活却有自己的规律。人的个性不同,行动的准则也不同。善良人的行为是利他的(即使不做“专门利人,毫不利己”的高尚诉求),往往对自己的安危不设防。故而,当他的善施对象不善良时,他在施善的同时,就把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了。《农夫与蛇》、《东郭先生》讲的就是类似的故事。而凌达珺就是现代农夫或东郭先生。不是吗?连肖子健自己都承认:他与凌达珺是“尿不到一壶的”,凌达珺依然幻想着枯枝发芽,铁树开花。据说彼岸世界有个无底河,其间飘乎着无数的冤魂。因为脱离了正常的轨道,只能成为孤魂野鬼。故此,我敢断言:凌达珺的偏执最终也会使自己葬生于无底河中。“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他常常这样勉励自己。可是,他夭折了,我的肉身将何以降临人间?
事实正是这样,即便那么多人的朋友敬告他,劝他反击,他依然一意孤行。除了自我反思,他从不在他人面前揭露肖子健的丑行。“大家都是兄弟,何苦翻脸无情?”他坚持这样的认为,如此,便让朋友们即使想帮他,也无从下手。
春种以后,凌达珺的父母来信说弟弟凌笑珂最近要来农村探望哥哥,且居住一段时间,以帮助哥哥共渡难关。或许,这就是上帝的旨意吧。
长途汽车站的候车厅里,凌达珺正在耐心地等待弟弟的到来。却有几个异地知青,忽而转悠过来,忽而转悠过去,始终不离凌达珺十步左右。
其中,有一个家伙,生得痞头寇面,摆出一副目空一切的神情,始终敞襟露怀,嘴角斜叼着一根似乎燃不尽的香烟。每当那伙人聚在一起的时候,这个家伙总是一面贼眉鼠眼地扫视凌达珺,一面对着站在面前的喽啰们指手画脚,仿佛在布置什么任务。为此,凌达珺断定:“那嘴角叼烟的家伙必定是那伙人的‘头儿’。不过,人家虽说斜着眼睛瞟我,却也没找我什么事儿。我还是静观其变吧。”
就在凌达珺思考对策的时候,那伙人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可是,没多会儿,便鱼贯地来到了凌达珺的面前。这让凌达珺不得不警觉起来。于是,他冷峻地注视着那帮人,打算兵来将挡。但见头儿,也是小眼眯虚地盯着自己看,却半晌不说话。两人对视了大约五分钟,头儿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他长吁一口气,接连眨巴几下小眼睛,便又转身离去了。他这一走不打紧,手下人也呼啦地跟出了候车室。凌达珺暗笑道:“黑社会吗?又不像。想做什么就直说,摆什么谱啊?充其量,就是一群乌龟王八贼。真丢娘家人!”
约莫一袋烟的功夫,贼们又转了回来。这一次,头儿双腿岔开,正对着凌达珺站立着,脸上挂着一丝说假不假,说奸不奸的笑容。然后,取下左耳朵上夹着的那根香烟续上,贪婪地吸了一口,又把小眼眯成了缝,仿佛半睡半醒似地吐出一串烟圈。站累了,就把重心落在右脚跟上,左腿晃悠着。头儿冷不丁地抬起了下颌,噘起满圈胡须的阔嘴问道:“你叫凌达珺吧?”
“果不其然,”凌达珺心想,“这帮人是冲着我来的。”于是,他笑了笑,卧蝉眉往上一扬,坦然答道:“是的,我是。有事吗?”
“不是......”始作俑的头儿似乎慌了神,竟吞吐起来,“有......有件事……这个……这个,想跟你说一下……”
见他似有难言之隐,凌达珺想到了向曙光等人的提醒,也猜出了其中的猫腻,便爽快地回道:“大家都是知青。没关系的,有事尽管说,我听着呢。”
世上的事就那么奇妙,想到啥它就来啥。凌达珺分明听见头儿在说:“那个肖......肖子健,要我们帮他收拾收拾你......就......就是要我们揍你一顿。”
“哦,还有这事?”凌达珺下意识地环顾了四周。候车厅里的旅客来来去去,大门外也站着几位探头探脑的可疑人。虽说估不透他们究竟来了多少人,但是,凌达珺却觉得自己的血液在沸腾。他小痞子,更讨厌那种背后捣鬼,且心黑手辣的人。“真是小看肖子健了,原来这种痞子行径,他也做得出来?”他斜晲着眼前的形迹可疑的痞子们,“我是不愿意跟你们一般见识,假如你们逼我上梁山,我不惧与你们操练一次。”想到此,他冷笑道:“这样吧,打架不能伤邻居,这里人多,我们还是出去吧!找一块没人的空地。谁被打死谁倒霉,不带抵命的。怎么样啊?”
听凌达珺这么说话,对方却出乖露丑地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们前世无仇,今世无怨......”
“呵呵呵.......”面对这意料之外的状况,凌达珺大笑道,“你们到底什么意思嘛?既然是来收拾我的,怎么倒说无冤无仇了呀?”
“是这样的:上个月,肖子健就跟我说,你这个人爱管闲事,总跟他过不去,所以委托我们几个教训教训你。并且叮嘱我:‘至少再要带三个人去。’还强调:‘不要忘记带刀子!否则,你们打不过他’”头儿像变了一个人似地,猥琐地叙述道,“那天,我们去了四个人。可是,走到半路,下雨了,只好又折回去了。今天早上,肖子健慌里慌张地跑到我们知青点,告诉我:‘凌达珺单独去车站接人了,是个好机会,快待人追上他。’不瞒你说,今天我们来了十几个人呢。可是,亲眼见到你,我却感到,你这人望之俨然,即之也温的,不像他所说的那种人。所以,才找你商议对策了。”
说完,头儿苦苦一笑,朝着凌达珺摊了摊双手,又摇了摇头,似乎就等凌达珺发话了。
听他说话头头是道,倒也懂些道理,凌达珺便拱手道:“不管怎样,我先谢谢你们对我手下留情。”
此时,头儿却又面露难色地说道:“但是,就这样回去吧,我不好向肖子健交代,毕竟吃了人家的嘴软。况且,他还应承了事后的答谢。你懂的。”
“嘿嘿,你的意思是——要我花钱消灾?”凌达珺冷笑道。
“也.......也不是.......那.......那意思。”头儿支支吾吾,仿佛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