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回城过年的前一天,凌达珺与临近知青点的同学们约定了统一出发时间和集合地点,并计划搭乘早晨七点从灵城始发的长途中巴去固县,再转乘去家乡的火车。
次日凌晨三点左右,归心似箭的知青们便踏上了漫漫回家路。亢奋的青春就像法布尔笔下的那只灰色的蝗虫,完全不知道危险就在身边。他们在小腿上打上了绑腿,在腰间系上了皮带,于是,便以为可以战胜一切艰难险阻了。然而,由于到处都被积雪覆盖了,哪里是道路,哪里是田埂,哪里是沟渠,全凭记忆或感觉,几乎就是盲人骑瞎马。
珺气喘吁吁地来到了现场,这才发现:有一大摊积雪塌陷了,其间囫囵地闪现着一道长长的滑痕。显然,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事故
“为什么,我不在她的身边?”凌达珺不责怪任何人,只责怪自己。
滑痕的尽头,赫然一个深不可测的大黑洞。黑洞里已经没有了一丝动静。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骤然凝固了凌达珺的大脑,仿佛眼前卧着,是一只巨大的猛兽,他实在不愿意相信:宇文静就是被这个猛兽给吞噬的。
茫茫白色的世界里,凌达珺已经听不见身旁人群的惊呼,只感觉自己心脏在加剧跳动......朦胧中,潜意识向他快速而且清晰地描述着眼前的地形:“‘黑洞’的下面,其实是一条小河,小河的周边布满了灌木。自己所站的位置就是河坝。由于灌木托起了厚厚的积雪,积雪掩盖了小河,就天造了一个巨大的陷阱。而夜间的行走的宇文静,对此处的地形一无所知,所以,才把‘陷阱’当成了大路。一脚失空,滑入了河中,一切都在瞬间发生并结束。
出事之前,贺红岩和王丹阳走在宇文静前面,大约十几步远。她俩一边行走,一边聊天,“陷阱”与她俩擦肩而过。而宇文静却没有他她俩那么幸运。或者是唱歌唱累了,或者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宇文静似乎很愿意独自行走。滑倒以后,或许她曾经挣扎过,那些被扯起的灌木可以证实。她没有呼救,或是只是源于她个性的含蓄……她试图依靠自己的能力爬上岸来,或者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只是在贺红岩无意识地一转身,才发现了宇文静的身影一闪就不见了。
现在,岸上的女生们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地都在不停地颤抖。凌达珺到来时,她们单知道用手指着黑洞,人却僵在原地,憋不出一句话来。与此同时,肖子健、屈小西和其他的男生女生,都在急切地向着黑洞汇聚。这些十几岁的孩子们,其中,最大的也不过十八九岁,大都在七嘴八舌:“文静在哪里?”“文静在那里?”“怎么会滑进去的?”“滑进去多久了?”
贺红岩和王丹阳终于在一连窜的询问中被唤醒,顷刻之间,便撕心裂肺似地哭喊起来:“不要问了,快救文静!快救她呀......”
洞前的人,尽管,都期待宇文静脱险,期待有奇迹出现。可是,或者畏惧寒冷,或者是惊慌失措,或者不会游泳......正在大家乱做一团的时候,凌达珺则默默地拨开了人群。原来,他浑身上下已经脱得只剩下一条平角田径裤了。但见他,神色冷峻,就地抓了一把雪,往裸露的肌体上胡乱地擦了擦,便便纵身跳进了黑洞……
大家不约而同地把拯救宇文静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凌达珺的身上,却不知道剧烈的伤痛也在无情地折磨着凌达珺。然而,为了救人,慢说“黑洞”,即便是龙潭虎穴,凌达珺不会有任何含糊。
现在,凌达珺在与寒冷搏斗着,在与身上伤痛搏斗着,在与死神搏斗着。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宇文静的生命高于一切。”
他全身的感官神经几乎都麻木了,而他的头脑却十分清醒。于是,我的灵魂也融入到了凌达珺的体内,与他合二为一,与他同心同德。合体的凌达珺,在刺骨的河水中手脚并用,极速地旋转,四处摸索。此时此刻,我的灵魂甚至体验到了他伤痛部位就像嵌入了肌体的坚硬冰块,已经不是一个“痛”字可以涵盖的了。但是,他始终心无旁骛,抢救,抢救,抢救……他决意要从恶魔的手中抢回宇文静的宝贵生命。
人在寒冷的河水里,很难持久。故而,至多每隔三四十秒钟,凌达珺就要钻出水面换一口气。河岸上鸦雀无声,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仿佛每个人的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唯见凌达珺偶尔探出头来深吸一口气,便立即潜入了水底。每一次的出没,都牵扯着大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