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达珺在春节前去探望儿时好友丁香梅,一阵寒暄之后,问起了伯父伯母的近况。
“我爸开会去了,我妈临时在城南公社中学教书,还没下班!”提起父母,丁香梅目似蒸云,面若蒙纱,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唉!天天就我一个人在家。”
“香梅,‘冷眼向洋看世界’,一切终究会过去的。”凌达珺鼓励丁香梅的同时,也是在鞭策自己,“我家的情况并不比你家好。我爸倒是做了一辈子的顺民,可是,每逢运动,也过关卡似地被审查一遍?就连我们做子女的,政审关也难以通过。人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咱家是一人有错,代代受牵连。按爸爸的话说,从旧社会走过来的人,认真查起来,谁都无法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我有位同学,只因太祖父在清朝做过的事,想去的单位也去不成了。”
“伯父毕竟自己是清白的,他十来岁就去当学徒了呀?”
“唉!有些事,盘根错节的,咱搞不懂,就不要操那份心了。就好比走路,此路不通,就另辟蹊径,否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吗?”凌达珺自觉还没有充分的理由说服丁香梅,就换了话题,于是,问道,“你哥,还有你姐呢?”
“我哥也去XB河工地了,他开拖拉机。我姐去年初出嫁了,定居在省城。”丁香梅无精打采地回应着。然后,抬起头,眸含愁色地望着凌达珺脸上粗糙的皮肤,关切地问道,“你不是也在河工吗?”
“春节就要来了,年后再去工地。”凌达珺深陷的眼窝里,放射着疲惫的神情,“快半年没见父母了,很是想念他们。”
“哦!别忘了也代我给大伯大妈拜个年!”丁香梅指着屋外叮嘱道,“天寒地冻的,雪还没有融化,路上,你也可要多加小心啊。”
“嗯。”凌达珺回应着,“这鬼天气,老是下不停了。”
此时,丁香梅从自己的小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塑料丝儿钩织的网兜,金黄色的,伸手递给了他,“达珺,送你的,织得不好,不要嫌弃啊。”
“
于是,二人并肩走出了小屋,迈向了原野。顿时,广阔无边的皑皑白雪呈现在两位年轻人的眼前。而乡间小路的两边,淡绿的麦苗儿则从雪中顽强地露出了它们茅草般小尾巴。寒风吹拂得小苗颤颤巍巍地摇曳。凌达珺似乎看到了地下隐藏着的砂礓石及其衍生的盐碱沫,正在毫无顾忌地阻碍着小麦的成长。
干枯的树枝,在寒风中吱吱作响,仿佛也在与撼动抗争。由此,凌达珺似乎意识到了:丁香梅就是挣扎的麦苗和干枯的树叶。到底是什么东西,使得一位性情开朗,活泼好动的女孩,变得如此的沉默萎靡?
“香梅,不知道为什么,当年,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就由不得心情舒畅起来,仿佛脑子也特别好使。””凌达珺毅然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毫不隐晦地向着丁香梅诉说着离别前后的感受,“你走以后,我就变得非常愚钝,竟有人叫我‘书呆子,日子仿佛也像那枯枝一样,索然无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