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日，甘沛霖一直过得很惬意。
早起去祖母屋里请个安，陪着她服药，然后剩余的时间都用来窝在摘星楼的紫藤下，想吴为说的话。如果她真的嫁给他，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白天他去上朝，她就在家里打点家事。
晚上回来，他给她讲宫里的事，她在一旁陪着他，依偎成双，这不是很好嘛？
“等等……”甘沛霖看着镜子里的面犯桃花的那张脸，心口倏然一紧。
脆心还以为小姐不喜欢她手上的那支金簪，连忙从留兰捧着的托盘里换了另外一支。“大小姐，这个可以吗？”
“嗯，好。”甘沛霖并不是让她等等，而是让自己等一等。
看着精致的描眉，温婉的唇瓣，她有些厌恶自己此时的模样。她是为了能够继续留在权利的中心，不偏航，不被蒙蔽，能顺利的复仇才择了吴为这个人选。怎么现在满脑子的都是花前月下，不切实际的东西。
一颗心，若只贪恋眼前的舒服，就会一点点的迷失原本装满的东西。她是要幸福，是要比上一次过得更好，可她不能放弃复仇，放弃仇恨。
“可以了。”甘沛霖握住了脆心预备给她扑粉的手，表情略显得凝重。
到底还是留兰心细，觉出了不对劲：“大小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只是觉得这些金饰太沉了，压在身上难受。”甘沛霖低下头，心里有些失落。她以为经历了那么多痛楚，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活的明白。可居然还是沦陷在吴为温润如玉的温柔里，差点迷失方向。
“大小姐暂且忍耐一下。今儿是入宫向皇后娘娘谢恩，不得不装扮的隆重些。”脆心知道她向来不喜欢这些浮夸的装饰。“从前夫人在的时候，也是哄了又哄，大小姐才肯盛装随夫人出府结交别家的小姐，又或者入宫请安。”
“是啊。”甘沛霖心想，可能就是那会曾经见过还不是皇后的文心兰。“时辰也差不多了，叫马车在门外候着吧。”
“是，大小姐。”留兰和外面候着的陈锐打了声招呼。
甘府已经为她准备好了向皇后道贺的礼品。
之所以选今天，是因为今天正好是姜域的好日子。她入宫不能去观礼，正好堵他的嘴。
好在姜府、敖府和甘府各在不同的位置，避开了人多的街道，甘沛霖顺利进宫，径直去了长宁宫。
这时候，皇后正向回来复命的內侍监打探婚宴的事，没想到甘沛霖这会入宫了。
“让她进来。”文心兰正好也好奇甘沛霖对姜域有没有心思。
“给皇后娘娘请安。”甘沛霖独自一人进来，恭敬的行了礼。“皇后娘娘，这是臣女祖母让我带来的谢礼，还请娘娘笑纳。”
“老夫人太客气了。”皇后给身边的宝鹊道：“收下吧。”
宝鹊接过了锦盒，呈于皇后面前。
“娘娘，这是沛霖亲手调制的香粉，希望娘娘不要嫌弃。”甘沛霖又呈上了自己为皇后准备的礼物。
“哦？”文心兰扫了一眼甘老夫人送来的羊脂玉佩，便让人收起来。反而是对甘沛霖调的香料格外感兴趣。“你怎么知道本宫喜欢这些？”
“娘娘宫中花团锦簇，犹如花海，空气中弥漫着芬芳的香气。”甘沛霖饶是一笑：“臣女斗胆猜测皇后娘娘是喜欢这些香料的，就自己调制了一些，敬献娘娘。”
“昔年你母亲在时也曾经在为我调制过香粉，没想到你继承了这样的好手艺。这香料，的确与众不同，淡若幽兰，却清新怡人。那股子香味好似能吸引肺里，经久不散。”文心兰很是高兴：“沛霖，本宫大你十岁，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话锋一转，文心兰忽然讲起了往事。
甘沛霖似乎没有这段记忆，只能含笑听着。
“那时候，你还高兴的拉着我的手，亲昵的唤我姐姐。”文心兰示意她上前，坐到她身边去。
甘沛霖拒绝不得，只好硬着头皮在她身边落座。
“你别看这宫里前呼后拥的，那么多人陪着我，挺热闹似的。但其实本宫连个能说说知心话的多人都没有。这不，今儿又是大喜的日子，皇上还在忙朝政的事。本宫也不便自行出宫去观礼，所以就打发人问问那边的情况。”
说这话的时候，皇后瞟了一眼內侍监：“眼下姜府一定很热闹吧？”
“回皇后娘娘的话，自然是热闹极了。宾客络绎不绝，连姜府外头的大道都被来往的车辆塞满，许多行人驻足围观。姜府的下人不停的迎接客人入府。还有当街发喜饼喜糖的。火红的鞭炮一串串此起彼伏的点燃，噼啪作响。那炸开的红纸就像一朵朵喜花，甚是好看。这个时辰，大都督应当骑着骏马，领着喜队前往敖府，八抬大轿迎新娘回府了。”
“当真是热闹。”文心兰故意睨了甘沛霖一眼。
她温婉的笑着，面容平和，丝毫看不出半点异样。
“沛霖，你今天倒是入宫来了，怎么也不去瞧瞧热闹？”文心兰故意这么问。
“不瞒皇后娘娘，臣女一向不爱热闹。平日里也只是在府中读书调香，鲜少会出门。”甘沛霖心想，上回在甘府门前，姜域发疯让敖丽看见了，人家不知道怎么盘算着想要她的命呢。难道还要上赶着往前凑？嫌自己命长么！
“是呀。”文心兰点了下头：“你性子沉静，瞧着就是不爱凑热闹的。不像我，还没出阁在府中当姑娘的时候，最高兴的事就是能出府走走了。总觉得外面的天也蓝，草也绿，花也红，总是比府里的一切都好。倒是入宫之后，惯了宫里这种安静，反而不爱动弹了。”
皇后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就匆匆的奔了进来。
“皇后娘娘，您快去御书房瞧瞧吧。皇上动怒了，奴才们都劝不住。”
“好好的，谁又惹皇上不悦了？”文心兰不禁叹了口气：“我这便去。”
甘沛霖连忙起身：“臣女不敢耽误娘娘，就此告退。”
“也好，改日本宫得空再传你入宫小聚。”文心兰顾不得和她多说，只吩咐人送她出去，自己则急火火的往御书房去。
甘沛霖由人领着出宫，脆心和留兰都在外头候着。
见她出来，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怎么了？”甘沛霖敏感觉出有什么和她有关的事情起了变数。
“大小姐，方才有消息传进宫，说……说……”脆心结结巴巴，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扶着甘沛霖上了马车。
“到底怎么回事？”甘沛霖疑惑不已。
“还是我来说吧。”留兰上了马车，才低声道：“大都督用四抬大轿去接的敖家千金，骑在马上领着喜队前往的，是他的随从。”
“什么？”甘沛霖饶是一愣。“他怎么可以公然羞辱敖府到这个地步！”
“这还不算完呢。”留兰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有点暗爽，可能是那敖家千金平时得意过头了，轮到她吃瘪，还真是让别人觉得痛快。“大都督的原话是，纳敖家嫡千金为妾。只因这段姻缘乃御赐良缘，所以尽可能按娶妻的标准置办聘礼。”
脆心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大小姐，大都督连皇上御赐的婚礼，都弄成这样子。这人也未免太狂悖了。万一……他哪一日来咱们甘府，硬是要娶你可怎么办？连皇上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老爷说不定也不肯与他硬碰，那您……”
“别胡说了。”甘沛霖决不能让事情坏到那个局面。“怪不得皇上动了气，原来如此。”
一路上甘沛霖都觉得惴惴不安。姜域还真是个疯子，居然这么张扬的羞辱敖家，羞辱皇威。他就真不怕皇上一怒之下，让他好看吗？
车拐进一条巷子的时候，车夫慢慢减速，最终让马儿停了下来。
留兰好奇的掀开车帘子，还没问出口，就看见姜域冷着脸站在那。
“大小姐，大都督。”
甘沛霖身子一颤，心突突的跳。“别理他，走。”
姜域听见她的声音，顺手将留兰从马车里拽了出去。自己则轻轻一跃，就坐在她身边。
“我说过会娶你，决不食言。”姜域沉眸看着他，语气里透着强势的威严。“说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
“……”甘沛霖忽然觉得，他认真的样子挺恐怖的。一时间居然没敢接腔。
“你要是没想好，那我来定。”姜域轻轻捏住了她的下颌，有点不习惯她眼底的恐惧。“你怕什么？”
“你不要命了？”甘沛霖心想，像你这么作死的人，不怕才怪呢。谁知道你下一秒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当然，这些话还是烂在自己肚子里比较好。、
姜域不解，却忽然笑了。原来她是担心自己违拗圣旨，才会有这么恐惧的表情。“我既然敢做，就有把握应对。这点事而已，你不必担心。”
“……”甘沛霖推开他的手，蹙眉低头。“你既然不愿意这桩婚事，为何当时不拒绝？”
敖丽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名节对女子来说确实要紧。这么折腾，一般的女子都会承受不住，说不定当场就羞愤自尽了。
“想勉强我，自然要付出代价。”姜域沉眸冷笑：“不来点狠的，就不是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