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繁星点点。街边路灯下有两个男人拿着锄头,鬼鬼祟祟走到工地上。此时已是半夜凌晨三点,路上没有行人,除了他们之外。
工地上黑灯瞎火,不知这两个男人到底是要做什么。但很快就有了答案。
两个男人走到一个地方,踩了踩,又用手电筒四处看了看,很快开始挖动起来。挖了一阵,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一口棺材露了出来。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将棺材用锄头撬开,棺材被打开,两个人往里看了一眼,欣喜若狂。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金缕衣的女子,女子的面部平和,容貌秀丽,长长的青丝垂在两旁,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看起来像睡着了一般。其中一个男子在女子身上摸了摸,又摸了她的手,感觉异常的有弹性。顿时眼里闪过一丝喜悦,连忙将女子的头部抬了一下,伸手想去撬开她的嘴巴。玉可使尸身不腐,嘴中有玉晗,一般为玉蝉,象征着人死后蛰伏于地下有朝一日蝉蜕后获得新生的愿望。
知道女子嘴里含着的东西是个好宝贝,于是便想拿出。正当这时,女子的喉咙处似乎感觉动了一下,另一个男子照了照,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怀疑自己眼花,便不再关注,只顾着去翻棺材里的陪葬物。他刚刚翻到一样东西,却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却听到同伴的一声惊叫,看到他跌坐在地上,用手指着女尸。疑惑的用手电筒照在女尸身上,却见原本紧闭的双眼已然睁开。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两个男子扔下手电筒,连滚带爬的逃走。工地上另外一侧,听到尖叫声被吵醒的人,打开门在黑暗中什么也没看见,嘟囔了一句神经病便又关上了门继续睡觉。
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眼睛里看到的陌生的世界。黑黝黝的天空,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坐了起来,用手摸了摸身边,棺材?我死了吗?我站起身从棺材里走了出来,摸了摸身上,感觉到身上行动的不便,很硬的东西硌在我身上,我低头一看,顿时大骇,这分明是一件金缕衣。金缕衣,只有死人才穿。看来我已经死了,我叹息着。却又觉得疑惑,这里是地府?
我脱下金缕衣,身上只着一身雪白的衣衫,向外走去。我想去看看地府到底是什么样子。街上没有一个人,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让我看得目不暇接。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地方,总之就是很奇怪,难道地府就是这样的吗?走在大街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看见一个人穿着短衫走在路上,他似乎喝了酒,在街上放声的歌唱,一个人摇摇晃晃。我皱了皱眉头打算避开他,但似乎他好像并不想放过我,他摇晃着走到我面前,说道:“美女,怎么大半夜的一个人在街上走着?不如我们一起去喝一杯?”说着他的手正欲抚摸我的脸,我厌恶的拍开他的手,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话,我冷哼一声,正想离开,他却挡在我面前,“别走啊,美女。穿得这么古香古色的,真和其他女人不一般啊,啧啧。”他拉住我的手,不让我离开,我感觉一阵反胃,使劲挣脱开他的手,给了他一巴掌便转身跑了,也不知跑了多久,我终于停了下来。
内心感到很彷徨。我到底是谁,这又是哪里?前面一个样式很新颖的秋千,我感到有些累了,便坐在秋千上,轻轻摇晃着。脑海中想起一首词曲,只轻轻哼唱着旋律,那首歌好像很熟悉,但又想不起,于是一遍又一遍的哼唱着,直到我想起了一切。
我唤名为李裳秋,是大唐公主。唐中宗李显是我的父亲。
虽贵为金枝玉叶,但自由二字连平民百姓都不如。
或许这就是命,不该出生于皇家,也许还能过得自由快乐吧。然而我偏偏却出生在皇家,皇兄李重润比我早几年出生,那时武则天当政,将父皇废为庐陵王,贬出长安,哥哥跟着父皇流亡,小小年纪便懂事许多,听皇兄说,当我出生的时候他很高兴,但当时小小的我看起来像个粉团子一样,他最开心的时间就是逗我。直到后来我懵懵懂懂的长大,见到父皇和韦氏总是愁眉苦脸,特别是当武则天派人来慰问父皇的时候,更是惊恐万分。这段时间持续到我快要及笄,终于父皇被招回长安,我们也跟着回到长安,然而我却是第一次见到。小小的我过了很久的平民生活,最开心的也莫过于此,回到长安后,我便再也没有那么多自由。
我被封为义安郡主,过上了奢侈的生活,但我依旧不习惯。良好的皇家礼仪虽学了几分,但终究并未在宫里长大,宫女太监眼中的嘲讽,让我更是痛恨自己的身份。同时也有教习嬷嬷不停的教导我的礼仪,教习嬷嬷是一个严肃的人,我不知道她是讨厌我还是原本就如此,她总是喜欢用一根很粗的棍子,稍有不对就会挨打,我的身上到处都是淤青。
父亲彼时作为太子,他时常会来看看我。看着他憔悴的脸,我始终保持着微笑,告诉他我过得很好,一转身就委屈得流泪,却只能悄悄用帕子将眼泪抹去。
终于等到父皇登上皇位的那一天。或者应该说是再一次吧。而我也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婚礼。及笄已经两年,还记得当时在及笄礼上遇见的那个男子,突然脸就红了,我想那应该是爱吧。
及笄礼上父皇将我册封为宜城公主。彼时的我因为教习嬷嬷的调教,礼仪便也拿得出手。我换上繁重的礼服,缓缓走到众人面前。我的眼扫过那些女人,每一个都穿着隆重,异常美丽。我突然有些心慌,看到她们姿态万千,却又优美万分,礼仪也挑不出任何错,或许她们比我更像一位公主吧,我如是想到,但面上却不曾表露,因为我代表的是皇家,不能在这些人面前失了威严。
繁琐的及笄礼后,便是无聊的歌舞筵席。我感到有些闷,便到庭院里散心。却看见一名男子,坐在前方的亭子里,他一个人喝着茶吃着点心,便有些好奇,走了过去。
“参见公主。”他见到我后,便起身行礼,我虚扶一把,轻声说道:“免礼。”他躬身站在我身侧,让我坐在了他原先的位置上,我见他有些拘束,便笑道:“公子一人在此休憩,不知前院可有招待不周?”他行礼答道:“回公主,在下裴巽。前院未曾招待不周,只因有些烦闷便到庭院散心,不知公主驾到,恐扰公主。”我轻笑了一声,这个裴巽温润尔雅,到不失为一个好男子,“无妨,既然是小憩片刻,到不如陪本宫说几句话。坐下吧。”他又一次行了礼,便在我对面坐下。不卑不亢的和我说着话。不知不觉,时间已过了许久,身旁的婢女提醒我该回去了,因着聊得太高兴,突然被打断,脸沉了下去,婢女诚惶诚恐的跪下来,我却突然扬起微笑,对裴巽说:“裴公子,时辰不早了,本宫先走一步。”说着便让婢女起身跟着我离开,裴巽见我离开,又行一次礼道:“恭送公主。”
此后我便对他念念不忘。便求了父皇让我嫁给他,父皇因为亏欠我,便应予了我,一道旨意下来,大唐宜城公主与裴巽择日完婚。我未曾知他的心思,却以为他和我一样满心欢喜。
婚后,他待我依旧如初那般温文尔雅,我以为我很幸福,琴瑟和鸣。那日发生的事,让我晴天霹雳。
还记得那日,他说夏日炎炎,想喝一碗绿豆汤。然而厨房做的并不特别好,我便亲自下厨为他做绿豆汤,当我端着绿豆汤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却听见了女子呻吟的声音。手上的绿豆汤摔在地上,响起了碗摔碎的清脆声音。里面的声音停了下来。我推开门,见到我的好驸马和我最亲近的婢女衣衫不整,神情张皇失措。
或许是对他的期望太高便失望过度吧,看到那一刻我内心无比的愤怒。
“来人,将这个贱人拉出去打三十大板!”我命令道。两个老嬷嬷走了进来将她拉了出去,我看着她被孔武有力的嬷嬷按在地上,板子打在她身上,她一边凄厉的叫着一边求饶。我冷冷的说道:“都没吃饭吗?就这么点力气。谁要是再不认真,我就将她发卖了!”两个嬷嬷下手更重了,她的惨叫声更大更凄厉了。驸马裴巽抓着我的手,怒道:“你干什么要对一个婢女下那么重的手,她可是你的贴身婢女。”
“婢子未经同意,私自爬上驸马的床,论规是要打一百大板,本宫已经格外开恩了。”
“你……”
“驸马请注意你的仪容。”
我的怒气不知道从哪里迸发,看着他那张脸,突然觉得他面目可憎。
这时候三十大板已经打完,我又命令道:“张公公,将她的耳鼻割下来。”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婢女求饶道:“公主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我看到她就觉得异常愤怒,冷着脸不为所动。眼睁睁看着太监将她的耳鼻割了下来。
自此以后,我和驸马裴巽的日子便再也过不下去了。他定是觉得我是毒妇,想与我和离,我冷冷一笑,想和离没那么容易。驸马的头衔他一辈子都摆脱不了。
就这样我和裴巽过着有名无实的生活,由爱故生怖,我爱他,但也恨他,我恨他背叛我。所以,我只会折磨着他,不会让他好过。
突然有一天我感觉到身体不适,太医来,检查出我得了病,不知道是什么,但至少活不长了。我突然笑了,裴巽定是忍不下去动手了吧。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说过,驸马他的头衔一辈子都摆脱不了。我的堂姐妹,薛国公主喜欢裴巽,既然如此,不如成全她。我这个堂姐妹,驸马王守一去世,她便成了寡妇。这么好的事为何不成全她呢?
我知道我活不长了,便在临死前安排了一场戏,我知道父皇一定会让她下嫁的。当所有人都看到他们在房间里翻云覆雨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裴巽一辈子娶的都只能是公主,而他也只能当驸马。
天渐渐开始变得朦胧,亮了起来。原来不知不觉中我便想了那么多。苦笑着摇摇头,向着远处走去。街上的人多了起来,而我在其中显得异常另类。
前方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聚集了很多人,我好奇的走了过去,我看到一副破旧的棺材里躺着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身上穿着金缕衣。我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得透明了,我又伸手拍了拍前方的人,但他们似乎好像没有一点反应。我开口喂了一声,也没人听到我说话。我的身体穿过了他们,这个时候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我走到棺材面前,看着自己那张熟悉的脸庞,缓缓躺了下去,与自己的肉身重合。
我想,或许,这就是命吧。也许时间已经过了千年,我也再不是我。
只求下辈子再不愿如此,只愿岁月静好。
但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也,不再是笑话。
我缓缓闭上眼,感觉自己似乎在阳光下渐渐枯萎融化一般。我听到周围的人开始惊呼。但我笑了。
周围的群众,还在议论纷纷,却见眼前这具漂亮女尸突然开始枯萎,伴随着一阵浓郁的香气。考古专家来到现场只看到一具干枯的尸体,但周围的群众却言之凿凿说最开始看见的却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