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地!”瞭望手的喊声让黑人水手们开心的应和起来,自从离开圣皮埃尔岛之后曙光号就一直在大海上航行,乏味的食物、枯燥的船上生活还有那风浪带来的恼人不适,他们现在无比盼望登上陆地,痛饮一番之后躺在岸边的巨石上美美睡上一会儿,把憋在心头几个月的不适和疲劳远远的丢开。
相比之下肖尼水手好一些,多数人的妻子就在身边,不当值的人晚上围坐成一圈喝着配给的淡酒,聊着那些说过无数遍的部落老话题和新出炉的海上段子,憧憬着在在旧大陆能看见些什么新鲜玩意,一天又一天很快就打发了。
“船长,左舷有一条两桅船正在快速向我接近,似乎是英国巡防舰,我们的速度能轻易甩掉她,要避开吗?”船舷边上科恩着急的大吼。
“不用,我们让他们临检好了,”弗里兹很淡定,现在的法国海岸上出现英国军舰是太正常了,虽然他们上船检查是有些麻烦,但自己这船队太特殊对英国人没油水,船员不是印第安人就是黑人,英国佬想拉几个去做水手都不行。
如果不给他们临检也行,全速跑进一个有岸炮保护的法国港口就能办到,可是自己之前和高级船员们商议要去的地方不但没有岸炮这么高级的设施,曙光号还只能停泊在外边的河口上,被追上不就自找麻烦了吗,又没走私跑什么跑。
呯~英舰舷侧一门一磅小炮打响了,两船早有准备都收帆转舵向英国人靠过去。
“控制海图室,检查他们的航海日志,把船上人集中到一起好好检查,”跳上船的英国人气势汹汹态度非常恶劣,端着上刺刀的步枪把高级船员赶到了一起,登船的红外套中尉翻看半天航海日志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跳了起来。
“你们从北极圈到这里只用了一个多月?你们伪造航海日志是想掩盖什么?我可以下令扣押乃至于没收你们的船,”他那双牛眼从弗里兹一路扫过去,停在卢伯特身上。
“对不起先生,这里边一定有误会,我们这是最新式的快速帆船,只要海流和风速合适完全可以跑出不可思议的航速,不信您可以让人查看我们剥下来才一两个月的鲸皮是否还很新鲜,”弗里兹解释说。
“闭嘴,我问你了吗?”中尉眉毛一立呵斥道,旁边的英军陆战队员闻言一枪托砸向弗里兹,还好弗里兹肩膀一沉卸掉了大半力量,但也疼的呲牙。
“你来说,你们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出航,准备干什么,对不合作的人我将以形迹可疑扣留进行调查,”中尉手一指,两个陆战队员把卢伯特拖了出来。
却见卢伯特捋了一下被陆战队员扯皱的衣服不慌不忙的说:“中尉先生,您不能无端的指控我们犯了罪,我们几个月前从巴尔的摩出发在新英格兰卸货,再前往北极圈捕鲸的航程在航海日志里边都有详细的记录,船舱里边收获的鲸油和钱箱中商业汇票上清晰的签署日期都能证明这一点,如果您还有兴趣多研究一下的话,我的舱室里边也不乏北极苔原夏季才特有的一些开花植物标本。上帝在上,我可以发誓这都是真的。”
中尉将信将疑,直到卢伯特将从巴芬岛上采集的标本出示给他看,采集的日期地点清清楚楚,他才收起那付审判罪人的面孔,“既然是这样,你们的嫌疑算是解除了,不过战争期间你们最好少到这里来,记住不要向法国叛贼们输入违禁品,否则你们将知道王国法律的无情!”
巡航舰别扭的脱离开去,曙光号特殊的悬臂结构让她刚才船舷靠上来也很麻烦,增加浮艇之后确实给两船接舷制造了一点困难,而最大的问题是有两侧浮艇之后船舷上无法布置火炮,这等于告诉任何心怀不轨者,来追我吧,I am almost naked。这个毛病巴尔的摩飞剪船也有,都是靠速度吃饭,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费曼招呼水手回到各自岗位,弗里兹搂着卢伯特的肩膀笑道:“没想到我们今天要靠你的爱好才能解决一场麻烦,多亏你到哪儿都研究学问的习惯,恐怕返航之后我们中间将要诞生一个大博物学家啦!”
“英国人找麻烦的劲头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到法国海岸上来,船长先生你了解吗?”卢伯特摇头,带着他的宝贝又回到个人的船舱中去了。
即使弗里兹前世不是文学爱好者,雨果作品《九三年》内容多少也还是知晓一些,内战最激烈的地方他没有兴趣去凑热闹,却不妨碍他在被战争的余波影响到的地方去打捞些被震晕的鱼。
所以弗里兹把此番旧大陆之行的目的地定在了法国西海岸,可这个地方有点不好就是缺少良港,因此曙光号只能停留在卢瓦河口下锚,卢瓦河虽然还算宽阔,可是它水很浅河中还到处可见沙洲,并不适合曙光号这样吃水深的远洋船舶,因此萨拉号只能独自逆流而上去到离河口最近的‘大’城市南特。
把尼奥和高级船员们都留下守卫曙光号,弗里兹带上吼熊、跳鹿等几个善战的肖尼人,还有一半黑人船员,先将萨拉号上的货物做些调整,准备出发。
鲍勃和格雷格坚持一定要跟去,这又把彭妮惊动了也要前去看看旧大陆的风情,弗里兹转念一想这趟不是去打仗,把旅程变成个美国印第安民族文化展也无不可,干脆让武士们化妆,身上涂抹上红黑相间的条纹,彭妮自然只能换上鹿皮裙。
这下好,无论共和还是王党一边都不会把萨拉号当成敌对一方了。
卢瓦河中不时还能遇到些当地特有的平底船,交错而过时法国船员们不出意料的被肖尼武士那一身条纹震得目瞪口呆,直到弗里兹用法语跟他们打招呼才醒悟过来,忙不迭的招手回应。
南特距大西洋只有五十多公里,不过对不熟悉水文的萨拉号来说这不是逞能的地方,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方才看见南特那高高的石头城墙,在围观者惊讶的目光中奇怪的水手驾着奇怪的船停到了城外的泊位上。
此时的南特是法国最大的贸易港口,从南特出发的船从事着西非、西印度群岛、法国三角贸易,南特商船是黑奴贸易的主力之一,因此见多识广的南特人对船上那十几个黑人水手其实并未放在心上,对肖尼人古怪的装束才是兴趣满满。
“日安,本地最近有什么新闻吗?”弗里兹朝港口官员打着招呼,这个干瘪的小老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美国来的客人,还真是稀客呢,您的船员还是穿上衣服吧,吓着城里的小姐、太太们可不太好,那样就是最新的本地新闻了。”
“我想问题不大,一百年前法国军队从北美抓捕了易洛魁一族的五十个酋长,把他们运到马赛作为划船奴隶,法国人什么时候惧怕过印第安人呢,您说是吧?”弗里兹厚脸皮的回答换来的是小老头喉咙里的一声哼。
“自从英国人出动舰队以来,入港的船舶就越来越少了,你们远道而来是打算买和卖些什么呢?”瞎扯之后小老头还是拿起簿子开始登记。
“我的大船担心在沙洲上搁浅还停泊在河口,只能先开着这条船进来,船上载着最好的北极鲸油、鲸须,还有我打算捐赠给南特市民的一点心意,大约有两万磅干肉,”出售什么货物其实没有选择余地,但是选择捐赠将来还是会带来些方便的。
“你真让我吃惊,捐赠什么肉,能让我看看吗?”
弗里兹回头跟跳鹿说了一声,他取出一根干的鲸肉条,用战斧的钝头一面砸散,扯下一根肉丝放进嘴里嚼了起来,剩下的递给弗里兹。弗里兹又把它递给了小老头,对方接过照样子扯下根肉丝嚼了几口。
“奇怪的味道,他们在海上就一直吃这个?”
还真被他说中了,肖尼男人们喝酒时就这样子扯下细细的干肉丝下酒,反正肉干已经多的船快要装不下啦,只管放开肚皮。
“英国佬封锁了海面,外面的运粮船进不来,你的捐赠能让一些买不到面包的市民和村民肚子里落点食,南特市民会感谢你的仁义,不过我只能上报给监察委员会来处理,他们再上报给国家代理人,现在共和了规矩还是不能乱,”小老头语气也客气起来,或者说战战兢兢。
“你能给我推荐些信得过的商人吗,我有整船的鲸油需要出售,”弗里兹乘机问道。
“你来的时间可不巧,大的富商都自己开船逃走了,剩下的商人卡里埃代理人都不怎么喜欢他们。”
“这个问题不大,不管国家代理人喜欢不喜欢商人,人们总还是需要吃饭、穿衣的吧,”弗里兹不以为然的说。
“咯咯咯,美国人你的想法很危险呀,在公安委员会眼里商人都是些囤积居奇的角色,等待他们的早晚是……”老头笑了一下裂开嘴把手指在脖颈上从左到右一划,弗里兹笑不出了。
“你千万别随便发表观点,现在的事情我们法国人也看不懂,我可以帮你留意买家,但记住千万别收他们的指劵,那个钞票你只能在法国用,”老头喋喋不休,弗里兹听着只觉得十分感激。
“请问先生您怎么称呼呢,有事我好联系您。”
“你只要跟其他人说找让.巴斯丁就可以,”老头忙完活就告辞离开了。
人们说起法国的时候总是首先想到巴黎,然而巴黎和外省是真的不一样,巴黎人看外省人就如同魔都人说外地人,巴黎人当然有资格自傲,法国的统一史其实就是巴黎为中心的王朝征服了外省,但他们除了都说法语内里是不一样的。现在南特的外省人们对巴黎的革命活动并不感兴趣,因此虽然他们自觉的击退了王党叛乱分子的进攻,可是巴黎来的革命者们仍然将用卢瓦河的水来洗涤这所城市的‘污垢’。
弗里兹举起望远镜打量着城市的高墙,垛口附近还有新鲜的弹孔泛着惨白的光,被炮弹击破的石块还没有修补,旺代叛乱时围城战的痕迹并没有完全消失。
兴奋的肖尼人们却完全没有发现异常,正商议着进城娱乐的话题,“还好我和他们一样只是看台上的看客,”弗里兹不无欣慰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