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香鲸头部有两种鲸脑油容器,一个是捕鲸人俗称的海德堡大桶,里边装满了捕鲸人渴望的鲸脑油,另外一种容器是如同蜂房状的缓冲组织里边一小格一小格的存着鲸脑油,抹香鲸大头的前部全是这样的组织,只能靠人力榨出来,这东西凝固点只比鲸的体温低三度,等变成固体就费劲了。
美国捕鲸船喜欢把抹香鲸的头切下来吊上船,然后用小桶舀出鲸脑油倒进大桶里边。可以沿着鲸占身体长度三分之一的头部后面贴着鲸头骨把整个海德堡大桶铲下来,你也许看不见它在哪里,但当你站在上边时你就清楚的知道它的边界在哪,它是一个软软装满油的袋子里边没有任何骨骼,这个特点让水手们虽然对抹香鲸还陌生却不会搞错鲸头的位置。
霍尔以前没有捕过鲸对这一行知道的却不少,商船或者私掠船的船长们聚在一起时除了交换各种见闻,对自己的职业经历吹的牛皮足可以装满几条船。
高强度的宰杀作业持续了几个小时,超过五十吨重的抹香鲸只剩下一副骨架,肉和鲸脂堆满甲板,连两翼的船甲板上都不能避免,这东西实在是太大太重啦!本来打算好好利用一下鲸下水的弗里兹也只能无奈的放弃,譬如鲸的肝可以提炼鱼肝油,即使不提炼烹制一下少量食用也可以给船员补充维生素A,如今只能都丢进海里,眼看着迟到的大青鲨兴奋的在一堆鲸下水中钻来钻去。
鲸骨中也可以提炼鲸油,但那是需要蒸汽锅才能做到的事,因此弗里兹和肖尼猎人都只能遗憾的把巨大的鲸骨架沉入水中,本来他们很想留下鲸头骨,但是甲板上实在没地方可以摆放,为了平衡船只载重负荷,费曼已经花去许多口舌,弗里兹只好同意倒掉大部分淡水,仅留下一周半的配给量,为鲸肉和鲸脂腾出载重吨位。
不过弗里兹还是让猎人们取下抹香鲸的牙齿,一颗就有近两磅重,足以让内陆的居民摸着这颗竹笋一样大的牙齿想象这可怕的生灵。在许多捕鲸船上美国水手用抹香鲸大牙雕刻工艺品已成为传统,当然对肖尼猎手们来说这种稀罕材料能做的器物和工具很多。
一边炼油一边切割清洗鲸肉再把它们用绳子挂起来晾晒,弗里兹苦恼的发现一头鲸的肉竟然有如此之多,能都切成薄片晾干当然很好,但这么做绳子肯定是不够用了,于是大部分鲸肉只能切成细长条穿起来晾干。
这个东西的价值弗里兹毫不怀疑,印尼拉玛勒拉的捕鲸人几百年来一直捕杀抹香鲸作为食物,鲸油作为烹饪的油脂,鲸肉干用来向种植谷物的民族换取粮食和蔬菜,这种生存捕鲸即使到21世纪也没有停止。
也许纽约的居民不会那么喜欢鲸肉干的味道,但肉毕竟是肉,它不会比臭气熏天的鳕鱼更难吃,会有买不起牛肉的人需要它。
留下值更的人熬鲸油,其他人在把鲸肉条全挂上绳索之后也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弗里兹却还没有睡着,新水手们对今天的巨大猎获兴趣缺乏,他们既不能靠这个获得自由,也不能靠这个得到财富,最多就是食物中的肉量更足而已,难以让他们发挥出主动性来,此事还需重视。
历史上曾经有许多黑人在获得自由后登上新英格兰捕鲸船,靠着从某些非常走运的捕鲸船拆账中获得了和风险相对应的财富,上岸就可以改行过安稳日子,而现在自己面对的这些水手做的无论好坏都不是自己的,这让弗里兹联想起了前世的某些不愉快事情。
此番返航回去之后要么跟主人们谈判,给这些水手一个盼头,要么就只能换下他们,航海和捕鲸是搏命的行当可开不得玩笑!
天明之后弗里兹将两船的新水手都召集到一起,“我知道你们中有很多人出生就是奴隶,不论你们的主人对你们怎么好,你们还是他的奴隶。
当他鞭挞你们的时候他可能会说他是在像父亲教训儿子一样,对你们完全没有恶意,请问你们见过他是怎样对待家人吗,会动不动把鞭子在他儿女头上挥舞吗?
为什么每个人可以呼吸同样的空气,被同样的阳光照着,信着同一个神灵,却有人没有自己的任何权利,像马牛猪狗一样连性命都属于其他人呢,这是为什么!这合理吗?
现在你们和我在同一条船上,我看到你们的内心非常可怕,可怕到会送掉这两条船上所有人的性命!你们的身体很健康,可是内心却像要带着其他人毁灭一样的病态。
我不想在我的船上看到这样的船员,所以我决定给你们一个改变的机会。我会让霍尔先生和梅克奇先生两个月后都列一个名单,有哪些人是能够在船上把活儿干好的,这些水手以后将继续陪我去航行,我可以放心的睡在他们操纵的船上。
这样的好水手我将给他们的主人一个提议,当他们的水手等级提升之后涨的那部分薪水我会发到他们手里,让他们以后可以靠攒起来的这笔钱向主人赎买自由!
而那些不能当水手的人,对不起,返航之后我会把他们退回原来的主人!”
弗里兹大吼着把自己构思的赎买自由设想告诉了他们,眼看着一种名叫希望的东西爬上黑人水手们的脸,弗里兹这次演讲之后霍尔的指挥明显变得顺畅许多。
然而黑人们并不知道,就在今年一个叫惠特尼的乔治亚人将会发明轧花机,把原棉变成皮棉的过程一下子从费时费力变得简单了,技术革新给奴隶主带来的是棉花种植业的有利可图,南方棉花种植园爆发性的增长起来,给黑奴带来的却是最黑暗的一段经历,健壮奴隶的身价将飙升近十倍,像繁殖牛马一样繁殖奴隶贩卖也成为有利可图的生意,主人们对财产更不愿意放手,连自由黑人也变得不安全起来,捕捉逃奴的赏金猎人会从北方绑架黑人卖到南方。这些黑人水手还能否获得自由,真的要看他们主人良心有多大了。
船队把挂满桅杆的肉条稍微理了理,不和帆索绞缠一处,就挂满帆顺着湾流朝北而去,为了赶回来昨晚损失的时间,两船都展开了翼帆和所有三角帆,麦克尼尔一番比较下来曙光号比萨拉号跑的要更快一些,也许是水下的线型更合理,也许是她的帆更多更大桅杆也更高。
日夜兼程的航行五天后,这天傍晚科恩测完星位又计算过几遍才挠着头走到弗里兹面前,“船长先生,我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我们的船速似乎太快了一点,眼下已经错过了驶出湾流前往纽约的最佳地点,我们再去纽约的话会多绕一些路,而且风向也不大配合。”
“把霍尔先生叫过来一起商量,我想多听一个人的意见,”弗里兹沉默了一小会儿说道。
“在纽约港停泊的好处是我们船上的商品很容易找到买家,如果需要补充水手也很方便,那里多的是刚下船不名一文的新移民,”霍尔边扯着胡子边说道,“但如果不进行补给的话,我们直接去新英格兰的港口也未尝不可,请问船长先生,您是只想卖掉货呢,还是要顺便再进行一点补给。”
“我打算把大部分啤酒和盐、鲸肉干处理掉,出航时从宾州买的全麦面粉费曼先生检查过都没有问题,所以只要补足淡水,我们想航行到哪儿都没有问题,”弗里兹说。
“那么我请您把船开往塞勒姆吧,那里有许多远洋的商船,他们从东方运来香料和茶叶,从非洲运来制清漆的树脂,从南美运回上等的咖啡豆和金鸡纳树皮,绝对是块富饶之地,吸纳下您的货物完全不成问题,”霍尔肯定的说道。
“可是我听你这么一讲那里的船长都好了不起,从远洋运回的全是值钱的贵价东西,谁会买盐和鲸肉干呢?”弗里兹带着几分疑惑的问道。
“您不用担心这个,那里有了不起的船长固然不假,但也有来购买这些商品的国内客商,他们的船上往往还有空位,需要到旁边的波士顿或者格洛斯特、普利茅斯等地去装满鳕鱼干才能返航,”霍尔舔了下嘴唇,“在跑远洋的港口也总有那么些不走运的人,他们和港口的码头苦力能吃上鲸肉就不错啦。”
“霍尔先生你对北方的港口真是熟悉啊!为什么却在费城安下家来呢,在北方才适合你大显身手呀!”弗里兹不由感叹。
“其实南方也有许多了不起的船长,他们冒着风险贩运那些英国人对美国禁运的物资,独立战争时要是少了他们大陆军连衣服都要穿不上了,”这话让弗里兹迷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不就是走私船长么,大陆军最惨的时候步枪几个人用一支,连靴子破了都没有换的赤脚走雪地上,靠走私能富国强军吗,笑话!
富了自己差不多,那个曾经给自己冷板凳的莫里斯兄弟在战争中不就是在走私么,要不是后来法国援军赶到,靠走私犯折腾进来的那点军火物资还打什么仗啊,走私者只贩运利润最高的货物,才不管什么是你所急需的呢。
霍尔有一点并不清楚,塞勒姆这地方未来的支柱性转口贸易是香料,一七九一年转口的胡椒还只有五百磅,到十五年后当年转口胡椒已达七百五十万磅啦,彻底结束了胡椒香料贵族的历史。
这一夜大副二副都提着小心,隔半个钟头用哨子和鼓点声提醒萨拉号保持位置在黑夜中跟着驶出湾流,到了第二天时近中午,左舷出现了一片陆地,霍尔对了下海图明显放松下来,“船长先生,那里就是新英格兰最早的捕鲸船出发地科德角了,在半岛后边是新英格兰最大的捕鲸港口楠塔基特岛,现在里边可能是空荡荡的,船都出发去格陵兰捕鲸了。”
“那么我们的目的地呢?”
“马上我们就驶入马萨诸塞湾,在波士顿北边一点那个河口就是了,”霍尔解释道。
塞勒姆并没有像弗里兹想象中那么繁华,半岛后面的港湾里船只一点都不多,连巴尔的摩码头都比不上,不过霍尔有一点没说错,这里的商人很有实力,啤酒、盐和肉干都很容易的销售出去,顺带着还有抹香鲸贡献出来的那十吨多一点鲸油,弗里兹只留下了十二桶鲸脑油,这个东西他打算带去更有利的地方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