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劲吹,波涛摇撼着七叶树号,弗里兹站在船艏楼边上攥住栏杆看着大副操舵,船头方向是无边无际的大海,船的右舷方向隐隐还能看到一线陆地。
布兰顿两兄弟虽也是第一次出海却无半点不适,攀在桅杆上大呼小叫,堪堪将浪涛在船壳上的拍击声压下去。
尼奥则抱着卧在甲板上的老凯蒂闭目不语,一起上船的人里边数他最难受了。
新年刚过七叶树号来到威明顿靠泊,装运一些面粉,顺便接上了弗里兹四人。
弗里兹在码头把一包绘好的蓝图交给一艘去费城的快船,里边是送到希尔处去的部分钢铁零件的加工图纸,此时的费城不止是首善之都,还集中了大批手工业匠人,要找制衣、鞋帽、五金、木器行业的能工巧匠没有比费城更合适的地方了。
因此眼下要加工一些精密点的设备零件只能在费城寻找优秀的工匠,上次离开前自己就把一些图纸留给了尤金委托他去订购,完工的第一批零件现在就装在船底仓里。
“快看,大鱼!大鱼!”布兰顿兄弟又大叫起来,原来是一小群大西洋瓶鼻海豚靠近船舷捕捉被惊吓的小鱼,还不时跃出水面横切过船头的方向。
船长嗤笑一声,对两个陆上土包子的大惊小怪不以为然,其实他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个年代的西方人对海洋生物的认识也离可食不可食不远,种类、生态全是一塌糊涂,生物学都是钱包鼓起来的一族才有闲心去关心,大众关心能怎好更实际一些。
弗里兹也不去纠正,这两兄弟原本的生活轨迹不知要何时才能见到跳跃的海豚,自己的活动改变的不止是自己的命运,眼前这三人都将有不一样的人生。
不对,不止他们,法贝尔的人生轨迹也发生了变化,从费城返回之后老布雷顿不再干涉弗里兹的活动,对弗里兹提出让法贝尔去马里兰就近开一个制桶工场的建议也听之任之,他熟悉的那些老套路和老规矩在几天之内变得陈腐可笑起来,他的尊严让他索性什么也不说。
要不是法贝尔正忙于学习啤酒桶的制作,这次会一起上船。
此去马里兰任务很重,勘察场地,监督施工,在马里兰找一家钢铁工场订做大型钢铁制件,就近制造减少运输的困难,此时的船可没有后世散货船或者水泥驳船那样敞开的大口子,稍微大一点的设备只能绑在甲板上,能不走风急浪高的大西洋就少些船只倾覆的风险。
糖化罐现在可以奢侈一点使用铜,但大铜罐长途运输同样困难,所以还是只能在本地用铁制作罐体,然后从费城请来的铜匠会在罐子的内表面包上一层铜板。
虽然考克斯也很贪婪,但是他无疑对这个国家做了很有实际意义的事,一旦制糖工厂运转起来,一年至少可以减少两万六千多美元的贵金属货币外流,而且这只是开始,一旦效果显著很快就会有第二家第三家糖厂出现。
某种程度上他也是慷慨的人,自己凭技术入股相当于得到了价值两千美元的股份,加上分红这一年所得也等价于三千美元了。
设计这个糖厂对弗里兹来说也是一次挑战,虽然自己了解最现代化的制药设备,可是要用原始的设计把各种装置还原出来,这还是一个不小的考验,而且先进性还要适度,毕竟专利窃贼盯着的可不光是国外。
所幸的是威明顿就住着一位机械方面的大发明家,他设计了美国乃至世界历史上第一条“自动化面粉生产加工流水线”,这个自动当然不是后世的PLC控制中心,只是把过去需要用人来扛和拖的面粉加工中间环节全部换成链条、齿轮、皮带来完成,避免了中间环节工人的漫不经心对面粉的污染。
1790年威明顿第一家采用他发明的面粉厂大获成功,除了面粉质量大幅提高之外,工场主人欣喜的发现这一年他省下了三万七千美元的人力费用!于是白兰地河畔迅速的建立起一百多家面粉厂,给了萨瓦兰一家苟延两年的机会。
因此弗里兹在参观了一家面粉厂之后果断的向这位发明家奥利弗.埃文斯下了部分磨粉装置的订单,自己省点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1790年埃文斯就给他的磨粉机械申请了三项专利,有花生屯和杰斐逊等大佬亲自审核通过,花股东的钱就能过的事情何必等着吃官司呢。
虽然有大风的吹拂,七叶树号仍然只能以十节不到的速度航行,对船舶水下线型的研究还很落后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商船的稳性、适航性比速度更重要。
此时的马里兰就建造出了著名的巴尔的摩飞剪,可是这种船固然能以很高的航速轻易的甩掉缉私船,一遇到大风浪却很容易倾覆。
船可是很贵的,能修修补补用上五六十年才算正常,只能用几次的船除非每次冒险运回来的都是金子,因此巴尔的摩飞剪这一船型很快就退出了主流快速帆船的行列。
在海上漂泊了三天,七叶树号才慢悠悠的驶进切萨皮克湾,此处海湾的海水由于有多达五十条大小河流的汇入富含营养物质,浮游生物大量繁殖养育了大量的鱼群,是仅次于新英格兰渔场的美国第二大渔场,一些小型鲸类也在此进食嬉戏。
“萨瓦兰先生,那头野兽就是你说的鲸吗?”
经过三天的船上生活,尼奥已经适应了风浪和颠簸,这会正指着不远处刚刚喷水的一个动物大叫。
弗里兹连忙登高一望,不错,这条在尼奥眼中很大的野兽确实是一头鲸,但却是鲸鱼中的小不点——小须鲸。最大也只能长到十来吨,英、美的捕鲸船向来不屑于在它身上浪费力气。
“是的,尼奥,但这是头小鲸,外面的大洋里边还有比它大十几倍的巨兽呢!”
七叶树号已经是重载不堪了,不要说去捕捉鲸鱼,就是跟上鲸鱼的游速也是很困难的,尼奥攀上桅杆目视着鲸鱼游的越来越远,眼里流露出来自血脉中猎手对猎物的渴望。
“尼奥,我该提醒你一件事,在海上船员都有自己的岗位,不能随意的跑来跑去,航海是一件一点都不能马虎的事情,你可以向他们打听。如果肖尼人不能做到完全听从指令,那在大海上可能会送掉一整船人的性命!”
弗里兹适时地敲打起肖尼人来,总的来说让他们理解纪律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自己不愿也不能像其他船长一样用上九尾鞭,靠自觉是不靠谱的,先把尼奥教好了用他来对其他肖尼人加以影响,荣誉感强烈的肖尼人自然会跟上,以后去了海上才不容易出乱子。
尼奥真的向各个水手打听起来,七叶树号这样的小船连船长才九个船员,不多久他就问了个遍,然后坐在一边开始思考,弗里兹也不去打扰他,只是把鲍勃叫来让他也去熟悉驾船的各个岗位如何操作。
未来的海上捕鲸活动既有白人船员也有肖尼船员,由于肖尼人和自己都不熟悉航海,势必要雇佣高级船员,而在普通的海船上船员的等级森严超过最黑暗的封建社会,高级船员对待低级船员差不多是活阎王,虐待、鞭打都是家常便饭,只有高级船员才有在桌子上吃饭和享用肉食的待遇,低级船员只能缩在风浪打不到的地方啃干面包。
因此弗里兹发现自己好像又只能把一件最难的事情揽在身上了,除非自己把船长这一职务戴头上,否则其他高级船员自己单凭着船东身份是指挥不动的,而自己未来准备跑的一些油水足足的新航线是商业机密,也只有以船长的身份才能制定这种神秘航线。
这么想着弗里兹的眼睛不由的就溜到了船长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起来,盯得他一阵发毛。
好吧,不止是鲍勃和尼奥要补习航海知识和船上的管理方法,自己也跑不掉啦!
剩下的两天航程对七叶树号的水手们来说是苦不堪言,代理船长弗里兹把他们折腾的够呛,为了进行练习他常常发出一些自相矛盾的指令,除了让水手把帆缆搞的缠起来几回之外,倒也没有多大毛病,毕竟这还是很安全的一条深水航道,光是乱打舵还不至于把船弄沉掉。
这天七叶树号的航程终于接近尾声,水手们看着出现在地平线上的巴尔的摩城市剪影松了口气,入港和靠码头这种容易发生意外的阶段,弗里兹自是不敢代理了,虽然平时对船长也有不满,船员们此刻觉得他那长满胡须的脸都非常可爱,恨不能亲上一口。
码头上尤金的随从已经在等待了,和他一起的还有格林派来的助手,名叫布莱克.戴恩,过去可能是某个种植园的管事,挂着一脸的精明能干,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将随时陪同弗里兹勘察符合条件建设糖厂的几个地点,并给找寻定制特殊大型设备的钢铁工场提供方便。
“对了,戴恩先生,我可以从格林先生这里借支一小笔款子对吧,请您支给埃利船长四十美元,勘察和运输结束之后再支给他四十美元。”
“萨瓦兰先生,埃利愿随时为您效劳!”现在埃利船长的礼貌是一丝不苟了。
一边的水手们变成了苦瓜脸,原来代理船长的实习期还有的几天才结束啊!
从北方来了个滑稽的法国佬,他有自己扮船长开船的怪癖,这个八卦不久也像风一样在城里不胫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