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下,卢销愁斜依在一棵大树的树杆上,一曲箫罢,卢销愁举目向不远处的横水河畔的吐蕃军营里望去,方才的箫声中,他的神思灵觉一遍一遍地将整个吐蕃军营里里外外搜索了个遍,可是依然感应不到心上人的存在。
在黑狼军如狼的长嗥声中,卢销愁脸上两颗眼泪不经意地流下,他的心缓缓地沉溺至无边黑暗的万丈深渊里……
密集的箭,如狂风暴雨般,朝卢销愁栖身的大树飞来,近百名黑狼军游骑斥候,将卢销愁方才栖身的大树团团围住,不一会,火把将四周照得通亮,只见树杆上,插满了箭矢,卢销愁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
黎明终于来临,横水河在绯红色的晨韵朝阳里,向有“横断天涯”的绝壁天堑,奔流而下,激流涛天,声闻数里。
横水河畔的平坦河床上,五千黑狼军精锐,各自上马,长枪林立,马刀出鞘,弓箭上弦,里外以巨型盾牌结成坚壁,布成一个圆环形大阵。
阵中空出的空旷之地,直径达达三百步开外,这样既使黑狼军以弓箭对射,也伤不了对方。五名黑狼军骑士各骑着一匹战马分布五方,五道长索通过马缰,分别以索套系在正中间一人双手双脚和颈上。只要五名骑士同时驱动战马,那人立遭五马分尸之祸。
那人全身裹着羊毛毯,被黑罩缚住整个头部,静躺在其间,浑然不知死亡将至。
一旁的四轮马车上,双目微闭的马九阴大马金刀地坐在其间,双膝上,横放着一柄锐利的六尺马刀,他的玄铁棍因被告开天神刃斩去一截,故而弃之不用。
一声长啸,自远方传来,地平线上,从迷离的薄雾中现出卢销愁一人一马来,晨风中,马上的卢销愁寂寥的身影正衣发飞扬,龙驹赤焰应着卢销愁的长啸,发出一声长嘶,对着黑狼军阵加速飞奔而来。
鸣镝呼啸而来,射入卢销愁前方一丈处的泥土之中。卢销愁一拉马缰,龙驹赤焰人立而起,再次发出一声长嘶。
呜嗥……
五千黑狼军齐声呼喝,杀气冲天。
马九阴双眼一睁,射出两道阴寒的目光,阴冷的向着远处的卢销愁道:“卢公子,此时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你立即自刎而死,要么你的心上被五马分尸。”
“我能否再见她最后一面?”卢销愁面无表情地应道。飞扬的白发,时起时伏,使卢销愁的神情越发显得迷离无助。
马九阴得意地发出一阵狰狞长笑,大手一挥,圆阵自动裂开一条通道。卢销愁驱马缓缓地驰入。
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
卢销愁身后,圆阵再度合上。
卢销愁一双迷离忧伤的眼神,一直盯着马车上的马九阴。双眸中,渐渐凝聚着无穷无尽的杀机,如寒星灼然闪亮。他的神思灵觉,在全身真气驱动下,远远地向马九阴罩去,马九阴身上任何一丝气机起伏,皆被卢销愁一丝不差地感应到。
四周情形,却是浑若无物。
龙驹赤焰在渐渐地加快速度……
“大帅小心,他背上有弓箭……”卢销愁身后,一名吐蕃大将忽然大叫道。
真气急灌入龙驹赤焰体内,龙驹赤焰长嘶着迈蹄狂奔而起,如飞地向着阵中马车冲去。
那一瞬间,卢销愁的身影忽然直蹿而起,弹向半空。
背上的大弓被卢销愁极快地取下,拉得如抱满月。五支夺命的长箭接连不断地呼啸飞出。在卢销愁身形旋转的同时,分射五方。场中行刑的五名骑士各自发出一声惨嚎,被卢销愁射出的五支劲箭贯穿身躯,与战马钉在一起,人扑马翻之际,人马皆亡。
马车上,马九阴长嗥一声,马刀出鞘,如利箭一般地从车座上弹立而起,一刀向半空中的卢销愁劈来。他先以黑狼军军威挫卢销愁锐气,辅以五马之刑乱卢销愁心志,再妄图趁卢销愁背上开天神刃不及出鞘之际,以迅雷般的攻势,将卢销愁一刀斩杀。
出刀的时机,可谓拿拧得极是精准。
卢销愁手中的大弓呼地脱手掷出,向马九阴投去,同时双手上举,一把掣出缚在背上的开天神刃。身形却在马九阴意料之外地再度旋升丈余。
绷地一声,弓裂弦断,大弓被马九阴一刀劈成了两半,刀锋一转,马九阴强驱内劲,再拔高丈余。
一瞬间,马九阴与卢销愁升至同一高度,马九阴手中的马刀,暴出一团团雪亮的刀光,铺天盖地般,向卢销愁斩来。
卢销愁旋转的身形不停,长发,白衣,皆舞出优美之极的弧线。同时手中开天神刃,灌注全身真气,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气场,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在半空划出一道道奇妙之极的轨迹,向马九阴直冲而来的身影罩去。
寒光四沁的马刀,黑色魅影般的开天神刃,各自划出不同的痕迹,仿佛刹那间将空中流动的气流搳裂,各自索取着对手的性命。
在气机的感触下,卢销愁清晰地感应到马九阴每一刀劈来方向和力度。
卢销愁的开天九式,凝聚成极其玄妙的一式——开天辟地,以神鬼莫测之势施展开来。如青铜书简上的铭文所述:九式合一,大道天成,疾迅如奔雷闪电,气势如惊涛拍岸,交缠如春雨绵绵而不绝,自然若行云流水雁过长空……极刚极柔,则成极道之力,无坚不摧,无锐不折……
金属激裂的磨擦声嘶嘶刺耳,火花四射地,炫人双目。
刹时,双方身影交错而过。
接着,卢销愁身影缓缓下坠,轻如鸿羽。
马九阴的身影,余劲未消地向半空中更高的高度冲去。
轰地一声,马九阴身上的玄铁战甲四分五裂地炸开,接着,整个身躯现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血线,砰地一声,马九阴整个人炸成一团血雾,消失在半空之中。
只余手中马刀,从半空坠下,铮地一声插入马车旁的草地上。
卢销愁现身马车上,左手探出,在马车的木板上一扣,嗤地一声,五指裂入木板这中,复地一掀,一大块木匣应手飞出,现出车上一个仅可容下一人的暗格来,只见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朱轻梦,玉容清减,浑身下下,多处受伤缚药,裹着一身白衣,静静地躺在其中,沉睡正酣。
卢销愁片刻不停地一把将朱轻梦挽在怀里,身形一动,正好跃在正从马车旁疾冲而过的龙驹赤焰身上。双腿一夹,龙驹赤焰人立而起,复静静地落下。
真气源源不断地向怀里的佳人体内送去,不一会将她被制的穴道一一冲开,朱轻梦发出一声呻吟悠悠醒来,方张开一双如水的眸子,正见一头白发的卢销愁展颜微笑地望着自己,当时几疑是在梦中,呆视片刻,方发出一声娇呼:“销愁!”倾刻间,玉容之上,泪如雨下,双手死死地缠上卢销愁的脖子,将臻首躲在卢销愁怀里,再也不肯出来。
场中死静,落针可闻。
怀里的朱轻梦纤手微颤地抚摸着卢销愁的头发,幽幽地泣道:“销愁,你的头发怎么全白了……”
卢销愁心里一甜,只觉历经千辛万苦,终抵不过此时源自心底的欢愉,当下柔声应道:“为君万死也不辞,何惜心憔悴,发如雪!”
说到此,挽着朱轻梦纤腰的手,轻轻在心上人的脸颊上一抚,道:“轻梦,我带你回家去!”
说毕,复紧挽其腰,掣着开天神刃,长喝道:“尔等速速让开,挡我者死!”
忽然间,卢销愁身后,一直躺在五马中间的那人忽然掀飞羊毛毯,手中寒光一闪,现出一柄三尺尖刀来,那人将系在身上的五道绳索几下搳断,身形如灵蛇般一跃而起,向卢销愁背上刺而来。
卢销愁立时感应道身后逼来的杀气,开天神刃呼啸着向后一记反斩,铮地一声,那人手中的尖刀断成两截。身形如遭电噬般向后飞跌出去。一口鲜血喷出,倒地不起。
“为大帅报仇血恨!杀——”一名吐蕃大将高举马刀狂叫道。
“杀……”立时之间,众黑狼军呼喝不绝。
轰的一阵弦响,四周暴出一团如乌云遮天般密集的箭雨,向场中的卢销愁射来。
真气灌入龙驹赤焰体内,龙驹赤焰刹那间向前标出丈余,同时,卢销愁手中的开天神刃,舞出一个强大气场,如铜墙铁壁般旋回在身周。带得暴雨般飞来的箭矢的飞行轨道一斜,四下乱飞开去。
箭雨交织,碰撞,飞溅,场中情景险至极限。
卢销愁紧挽朱轻梦的纤腰,狂舞着开天神刃,同时全力驱着龙驹赤焰,快如魅影般向西边的敌阵逼近。
开天神刃左右狂扫而出,从阵中刺出来的长枪草芥般地被斩断,就在龙驹赤焰踏上敌盾的瞬间,在卢销愁真气狂逼下,龙驹赤焰人立而起,如飞般跃过敌阵,半空横移丈余,落在了阵外。再毫不停留地一路向西奔去。
黑狼军纷纷发出一阵阵呼喝,阵形四下散开,衔尾追来。密集的箭雨一波一波地射至。
就在第一波箭矢飞来之际,卢销愁驱着龙驹赤焰向右一折,改向北方奔去,大部分箭矢纷纷射空,余者被卢销愁以开天神刃结下的气场一阻,向两旁飞去。
第二波箭雨眨眼而至,卢销愁此时真气用尽,后劲已然不继,当下,复折向东方,迎着追来黑狼军冲去,箭雨顿时纷纷射空。
卢销愁一边将迎面射来的箭矢磕飞,一边驱着龙驹赤焰,刹时没入黑狼军阵中,开天神刃左右狂斩而出,血光飞溅中,左右两边的黑狼军纷纷坠马而亡。
这片刻之间,体内真气稍复,卢销愁趁入阵不深,未遭敌骑合围之际,驱着龙驹赤焰,向左面斜冲而出,复向东奔去。
前面已是有“横断天涯”之称的横水绝壁天堑,卢销愁咬了咬牙,大喝一声,将仅余的真气,大部分送入龙驹赤焰体内。龙驹赤焰立时发疯般向绝壁天堑迈蹄狂奔。
又一波箭矢呼啸而至,卢销愁将开天神刃插还鞘中,双手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心上人,仅以残存的真气护着身体。
在龙驹赤焰追星赶月般的狂奔下,大部分箭矢力尽坠地,依然有十数枚长箭射入龙驹赤焰体内,卢销愁背上也连中数箭。
龙驹赤焰丝毫不停地向前狂标着,对着绝壁天堑,一跃冲出。半空中,卢销愁发出一声长啸道:“轻梦,我们回家了……”
转瞬之间,龙驹赤焰驼着卢销愁二人,坠下百余丈的绝壁天堑,落入滚滚的横水怒涛之中……
众黑狼军追至天堑边,纷纷驻马巡视,片刻后,各长吁了一口气,掉转马头,踩着各自斜长的影子,向西边缓缓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