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人病房里,一名男护工坐在床边打着瞌睡,午后的阳光透过纱窗洒进来,照得这个房间静谧安详。
徐洋躺在床上激动地翻着手机。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照片,沈容浑身染血昏迷的被抬上担架。
徐洋兴奋的手指都在发抖,他偷拍了沈容那么多张照片,全部都不如这一张更让他喜欢。
他放大照片仔细察看每一个细节,从沈容紧闭着的眼到她失血的唇再到她腹部的血污,认认真真的刻在心里。
这是他的杰作,沈容因为他才会这么痛苦,她会永远记住这份痛苦,从此再也忘不掉他……
她终于知道他被伤害的心有多么痛了吧,她终于体会到他割腕时看着血从身体里流出去时的那种绝望了吧?
刀子捅下去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沈容的命就掌握在他手里,原来他可以如此轻易的收割她的一切……
徐洋满足的叹息一声,仍在回味当时那一刹那的复杂心情。
可惜照片上的顾钊只露出一个后脑勺,他真想看看他当时的脸,不知道有没有痛哭流涕悔恨交加,他说过会让他后悔的,他做到了!
病房的大门突然被狠狠踹开!
护工吓得一激灵,一屁股从椅子上掉了下去。
徐洋不敢置信的看着如同恶鬼一样冲进来的顾钊,他刚刚还在脑子里幻想这个人痛不欲生的神情,眨眼间他竟然就顶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出现了!
“救,救命!快救命!”他登时忘记身上的伤,拔掉针头就想逃跑,结果一个踉跄摔倒在床下。
徐洋死死揪住男护工的裤腿,“保护我,保护我,别让他靠近我!啊啊啊啊啊……”
单人病房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嚎叫,男护工根本拉不住发疯的顾钊。
陈起关上门,对跑过来的警察递出手机:“你们副局长的电话。”
年轻警察看了他一眼,走到旁边接听电话。
方骋打开门钻进去说:“我看着他点,你在门口守着。”
陈起无聊的碾着鞋尖点点头。
惨叫声响了十几分钟。
渐渐的,病房里只剩下顾钊重重的喘气声。他神情如同火山喷发后的可怖平静,漂亮的眼珠像看死人一样看着徐洋,胸口还在急剧地起伏着。
方骋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劝道:“出气了?有完了吧?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对付这神经病,来,冷静冷静。”
徐洋趴在地上呵呵呵笑,努力支着下巴看向他们:“我不会有事的,我爸是徐志华,沈容那一刀注定就是要白挨了,呵呵呵……”
方骋猛地抱住顾钊:“别冲动,他在故意气你,他故意激怒你顾钊!”
徐洋:“当时那一刀扎进去的时候,沈容还没反应过来,特别茫然地看着我,她的眼神真漂亮啊。你知道刀子捅进肉里是什么感觉吗,大概就像杀猪一样吧,噗嗤一下很容易就捅进去……”
“砰!”徐洋脑袋重重一垂,一股热流从他头顶哗啦涌出,他眼前的世界顿时变为一片红色,眨眼间又全黑了,“我,我爸是……”
顾钊扔掉碎了的花瓶,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你爸是徐志华。但是你可能不知道,我爸是顾爱国。”
方骋上前拉住他:“钊儿,你手没事吧?”顾钊的手被花瓶飞溅的碎片划出很多口子,正在不停往外渗血。
他随意的一抹,“没事。”说完不再看地上昏迷过去的徐洋,拿出手机拨打一个他以为永远不会用到的号码。
接线声嘟嘟响了很久,那边才终于有人接通。
电话里谁也没出声,似乎都在执拗的等着对方先开口。半晌,顾钊颤着声音低哑的叫了一声:“爸……”
顾钊回到沈容病房的时候,沈长霆正缩在小阳台上用笔记本连着视频会议。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病床上沈容正安静的午睡着。
顾钊走到她床头,蹲下身轻轻抚摸她苍白的面容,低声道:“迟早有一天,我会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你。”
沈容忽然睁开眼,睡眼惺忪的看着他:“顾钊,你去哪儿了?”
没有顾钊在身边,她睡得不安心,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顾钊亲了亲她额头:“睡吧,我就是去扔了个垃圾。”
沈容在男朋友的陪伴下沉沉睡去。
顾钊挑起她脸颊边沾着的几根发丝,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乖巧甜美的睡颜。
沈容睡觉的时候,总是显得很软、很乖,让人想搂在怀里给她一片港湾。免她风雨来袭,庇佑她苦难不侵。
顾钊想起刚才那通电话。
“给我一个理由,我为什么要帮助一个和我无亲无故的女孩。”
“好。为了这个女孩,你的儿子想要变得更好,他终于想成为和你一样的男人。”
电话那端沉默半晌,然后挂了,“知道了。”
顾钊在心里发誓,终有一天,他会成为沈容最坚不可摧的避风港。
沈长霆走时静悄悄,不带走一片云彩,只带走他的办公用品。他走后没多久,病房的门再次被打开。
顾钊一回头,是沈容的妈妈祝女士。
“她在睡觉。”顾钊在祝春开口前打断她。
祝春认出这个男孩是女儿的男朋友,她点点头,踩着高跟鞋“噔、噔、噔”的靠近床边,低头去看女儿的状态情况。
顾钊皱眉看着她脚下的那双细高跟,简直想把它脱下来扔出去。
祝春站在床边看了一会,见沈容似乎没什么大碍,刚才医生也说她伤口不深,便转身想要离开。
顾钊站起来冷冷地看着她:“你去哪儿?”
祝春回过头小声道:“让她睡吧,我还有事,明天再过来看她。”
顾钊心头冲起一股恶气,他脑子都涨了,太阳穴突突的跳,双手紧握成拳背在身后。他拼命压住胸腔里的怒火,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勉强不算凶恶的语气:“祝女士,我们谈谈。”
祝春讶异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个男孩的眼神怎么突然变了,仿佛她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两人来到走廊外,这里离沈容的病房较远,谈话不会吵醒她。
“你是特意为了沈容才回来的吗?”顾钊开门见山道。
如果是为了沈容,为什么昨晚不回国,直到今天下午才不急不慌的出现在病房?如果是为了沈容,为什么不留下等到她醒来陪她说说话问问她情况?如果是为了沈容,亲女儿出了这种事她给予的关心为什么连他这个男朋友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都不到!
她真的是沈容的亲妈么!她怎么能这样对待他的沈容!
顾钊心里又痛又怒,恨不得立即回去抱抱沈容。
顾疏影为了他的家长会都能一天之内往返澳洲与国内,而这个女人在女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后却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出现!
他的沈容从小过得是什么日子!
祝春皱眉,觉得这个男孩有点多管闲事。
她的机票是早就订好的,定在沈宁生日这一天上午回来。她听说沈容出事后也很着急,但是问清楚情况不严重后就没有改签,反正也不差这一天。
“当然是,我是她妈。”
“你不配做她妈!”顾钊低吼,他觉得现在给他戴一顶帽子他能立即表演“怒发冲冠”,他感觉所有怒气都往头上涌,他现在气得头皮都发麻。
“你是一个特别自私的人,你心里只有你自己,对,也许还有沈先生,但是根本没有沈容!你说自己是沈容她妈简直玷污了‘妈’这个词!天底下要都是你这样当妈的人类都不用繁衍了,全球一起社会老龄化!”
祝春睁大眼,不敢置信的瞪着面前这个侮辱她的人。她是沈容的妈妈,他怎么敢这样对自己喜欢的女孩母亲!
“你是不是觉得你是沈容的妈妈我就要尊重你?那你可能想太多,我对你的尊重与你对沈容的爱护是成正比的,你对沈容有多不好你心里没逼数吗?没逼数的话看我态度就知道!”
祝春:“你疯了吗?我对沈容怎么样你亲眼见过吗?你凭什么说我不配当妈?难道当了妈就一定要二十四小时都围着孩子转,我就不能有自己的私生活吗?”
“地球还二十四小时围着太阳转,你的轨道全围着沈先生转了吧?沈容是什么,宇宙深处一颗不起眼的小陨石?她向你奔来的时候用尽全力,你这里就是一条‘即将有陨石划过大气层’的消息提醒?你随手一点就把她给屏蔽了,你哪是二十四小时都围着她转,你是二十四小时都在屏蔽她吧?!”
祝春也怒了,气得回呛:“我没有!我都是为了她好,我是为了这个家!沈宁不接受我,长霆心里还有另一个人的痕迹,我必须让他们都喜欢我、接纳我、全心全意的认可我,把我当一家人!这样沈容也可以成为那个家真正的家人!”
顾钊忽然冷静下来,双手插着兜冷冷看了祝春一会。这张脸与沈容实在太像,可他心里却生不出一点好感,除了憎恶甚至还有一点看傻逼的怜悯:“所以,你眼里心里只有得不到的,已经拥有的就被你抛在脑后,你想起来时关心两句,想不起来就把她扔到一边……像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满足,永远都活在空虚中,你这辈子都是不会幸福的。”
祝春觉得心里仿佛被扎了一下,这句话比刚才对方发怒时的辱骂更让她不能接受:“你懂什么!想要的如果不去争取就永远也得不到!你以为我不爱沈容吗,我只是想为自己努力去拼一把,如果我都拥有的很少很少,我又拿什么给她?”
“不用你给,你自己留着吧,说不定还能用爱攒出利息呢。”顾钊漠然的说,“你给沈容的母爱太少,少到到了她这个年纪即便不需要了也能过得很好……”
他看着祝春与沈容相似的双眼,唇畔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你抛弃了你拥有的,总有一天也会被她所抛弃。祝女士,就像你一样,你现在也不需要父母的爱,不是么?”
祝春恍惚了一下,心底漫上密密麻麻的痛与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与她从前每每伤心绝望时的感觉不一样,更像是心脏发麻在轻轻抽筋似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永远都是沈容的母亲!”
顾钊对她鞠了个躬:“谢谢你十月怀胎把她生下来,以后我会好好爱她。”
他站直后转身走,又回头看了祝春一眼:“顺便祝福你,我祝你永远都有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