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躺在顾钊怀里轻轻喘着气，她全身所有的力气仿佛都沿着肚子上的刀口钻出身体。
“沈容，不要怕，不要怕，救护车马上来，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顾钊抖着手，把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沈容身上。此时此刻他竟很佩服自己还能挤出一丝理智来打急救电话，离这里最近就有一家综合性大医院，车开得快不到十分钟就能到。
他一边安慰怀里的女朋友，一边燃烧最后一丝理智去给曾舜打电话，他记得曾舜家里有很多在本市医疗体系里的大牛。
沈容看起来比顾钊还要冷静，她能感受到血液不停地往外奔涌，衣服贴着皮肉黏糊糊的，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身体也越来越冷。
她看着顾钊惊恐无助的眼神，伸出一只手努力握紧他的手，被顾钊紧紧攥住放在脸旁。
顾钊打完电话，仿佛虚脱了一样说不出一句话，他不停地亲着沈容的额头、面颊，眼泪划过他的脸庞滴进沈容的衣领。
沈容呼吸越来越急促，她拼命保持着一丝清醒，一贯爱撒娇的那个人仿佛不是她，她安慰顾钊：“没事，我没事，顾钊，我不疼，真的不疼，就是有点冷，你抱紧我就好，对，抱紧我。”
顾钊怕碰到她肚子上的伤口，只能紧紧抱住她的肩膀和头。
“沈容，沈容，沈容……”他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看到她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仿佛心跳停止，周围的世界化为碎片，他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无边的黑暗要吞没他的沈容，他不能让她就这样消失。
“我给曾舜打电话了，他爷爷是军区医院的院长，他姑姑是一流的外科专家，他们家有很多很多很厉害的医生，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沈容的头越来越晕，冷汗顺着鬓角不停往外流。顾钊看着她苍白的脸心疼惶恐得无以复加，拼命在她耳边说话：“沈容，容容，小祖宗，你再坚持一下，别闭眼，救护车马上就来了，马上就来了……”
沈容轻轻的动了动被顾钊攥紧的手指，顾钊立即期翼的看着她。
沈容急促的呼吸着，声音小小的：“顾钊，喜欢你，我喜欢你……”
顾钊呆住了。
旁边有人好奇的往这里瞅：“哟，你们在干嘛，拍戏呢？”
刚才被捅的一幕发生的太快，巷口这里人又不多，顾钊在沈容身上披上一件外套，遮住了她身上的血迹。街对面很多人只看到一个男孩紧紧抱着倒在地上的女孩哭的泣不成声。
直到救护车的声音传来。
很多人都看到急救护士拉下担架把女孩抬了上去，那姑娘身上披着的外套被掀开，整个腹部都被鲜血染成深红。
顾钊坐在救护车里通红着眼眶看着仍插在沈容腹部的那把刀。
沈容已经晕过去，被护士戴上氧气罩，两名年轻护士用剪刀撕开她胸口以下的衣服，给她伤口周围进行术前清创。
顾钊不敢再看，那血肉模糊的情形让他心里躁动着一股想杀人的欲望。
会所三楼的包厢里，有个靠窗的女生突然站起来：“救护车怎么来了？”
下一刻她瞪大眼睛：“卧槽，被抬上去的那个是沈容吗？卧槽卧槽，真的是她！好多血！”
她拿出手机飞快拍了两张照片，刚放下手机救护车的门就被拉上。
一群人听到她的惊呼顿时围过去看她手机。
“天呐，她怎么了？这是被人捅了？”
“卧槽，真的是她！旁边那个是顾钊！”
“她刚刚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么巧，她也在这儿？”
“等等，你把照片放大，她肚子上是不是插着一把刀？”
一只手突然从人群中伸出来拿走手机。
沈宁盯着照片里沈容苍白昏迷的脸，看到她身上的血迹后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她把手机还给那女生，独自走出包厢外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是一个年轻的男声：“沈小姐，不好意思，总裁这边正在开会，等会……”
“把电话给爸爸，告诉他沈容出事了！”
顾钊一个人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眼神放空的盯着急救室的那扇门。
他似乎什么都没想，又似乎闪过很多画面。
沈容倒在地上、沈容皮肉翻卷的伤口、沈容苍白冒虚汗的脸、沈容昏迷前对他说的那句话……
他脑子仿佛要炸开，心脏痛得麻木，整个人都浑浑噩噩恍如梦里。
曾舜和杨哲东、刘岩他们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顾钊。
“钊儿钊儿，你没事吧？”杨哲东跑过来扶住顾钊的肩膀，担忧的看着他。
曾舜给他打电话时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这种意外竟然会发生在身边人身上。
顾钊拂开他的手，杨哲东挡住急救室的门了。
“钊哥，别急，没事的，我姑姑说她马上过来。”曾舜坐在他旁边安慰道。
刘岩沉默的拍了拍顾钊的肩。
杨哲东不安的回头看急救室门前亮着的红灯，他想问容妹妹怎么了，但是看到顾钊这副模样他又不敢问。
顾钊忽然出声道：“替我给起哥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帮我找找徐洋在哪里。”
杨哲东：“操！徐洋那傻逼干的？你等着，我这就打电话，不让他见点血老子不姓杨！”
顾钊深深弯下腰，把头埋到腿上。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今天下午徐洋打来的那通电话他就不该故意刺激他，他应该注意到对方情绪不对，他竟然让沈容一个人站在那里等沈宁，他应该时时刻刻都陪在她身边保护她……
那个时候，沈容很疼吧，可是她反而还来安慰他，她那么好，那么好，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忍心伤害她。
顾钊又想起沈容昏迷前的那句告白，心底却找不出一丝甜丝丝的喜悦，那个时候沈容在想什么，她害怕什么……
“我这辈子，都要定她了。”
曾舜几个诧异的看向顾钊。
这时有护士从里面走出来要去拿药物，顾钊倏地扑上去紧紧盯着她：“她，她怎么样？”
护士扭头看他一眼，温和的说：“放心吧，不算严重。腹膜破损，腹腔内有积血，万幸的是没伤到内脏，清理干净缝几针就好了。”
顾钊小心翼翼地说：“可是她流了那么多的血……”
护士道：“正常，皮肤被划一刀都会不停渗血，何况身体内部有那么多血管。”
护士走远，杨哲东上前搂住顾钊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我就说容妹妹会没事的！”
曾舜：“那我姑姑还要来吗？”
顾钊垂着头，半晌才低沉的说：“我会让徐洋付出代价的。”
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曾舜和刘岩回过头发现两张有些脸熟的面庞——一个是他们学校曾经的校花，一个是常在财经杂志上露脸的商界大佬。
沈宁跟在沈长霆和他的助理身后迈着腿飞快竞走，沈长霆人高腿长，走得又快，根本不等身后的大女儿。
“就是这里吗？”沈长霆看着眼前急救室的红灯，神情复杂。
助理温声道：“沈总，我先去办理住院手续。”
沈长霆摆摆手，看到坐在长椅上的几名少年，眉眼低沉着没有吭声。
他在另一张长椅上坐下来，闭着眼微微仰头靠着墙壁。
有些意外听起来很近却离我们很远，比如车祸、绝症、仇杀、情杀……当它们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谁都不会觉得自己会遇到。
沈长霆眼珠在眼皮底下轻轻转动，他放缓呼吸，压下心头的燥痛。
沈宁小声开口：“爸爸，沈容她……”
“安静。”沈长霆说，“让我静会儿。”
沈宁不敢再开口。她虽然嫉妒沈容，但是也习惯了沈容的陪伴，现在对方出事，她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杨哲东悄悄捅了捅顾钊的胳膊，凑到他耳边说：“这俩……咋回事呢？容妹妹原来和他们认识？”
曾舜推了推镜框：“我才发现，沈容和沈宁长得有些像。”
顾钊：“闭嘴，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沈容有他就好。
沈长霆等了一会，忽然开口：“给你姥姥和你妈打电话了么？”
沈宁动了动嘴唇，想说那不是我妈，但还是把话咽下去乖乖点头：“姥姥说她明天过来看看。”
“明天！”沈长霆突然睁眼，低声怒道，“她外孙女发生了这种事，她告诉我明天！”
他胸口有股恶气怎么也压不下去，他知道自己对沈容的关心不够，可那是因为他忙！他为了事业在外奔波，家里的大事小情都交给女人，她们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吗！
他听说沈容出事立即放下手头的会议跑过来，她姥姥有什么事？准备洗澡上床睡觉吗！
“告诉她不用来了，她要是当没有沈容这个外孙女，今晚不来，以后永远都不要来了！”
沈宁嗫嚅着说好。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沈容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
两条长椅上的人同时围过去。
顾钊抢在沈长霆前面扑到床前，想碰碰她又不敢，他抬头希翼的看着医生，认真的问：“她没事了吗？”
医生点点头：“刀口捅的不深，如果这周无异常，就可以出院了，两周后再过来拆线。”
顾钊又问：“那，那她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麻醉效果过去了就能醒。”
顾钊轻轻抬起沈容正在输液的手，心疼的低下头在她指尖亲了亲，“太好了，我的小祖宗没事。”
沈长霆黑着脸不满的看着这个小伙子。
他把他憋在心里想说的想做的全都做了，明明沈容是他的女儿！
他早就认出这个男生就是家长会那天他坐在车里见到的那个。
都怪他的女儿太漂亮了！她还是个孩子就要被别的男人抢走了！
高级病房里，顾钊和沈长霆一人坐一边守在沈容床头，两人偶尔有目光对视，很快又交错过去，仿佛病房里根本没有对方这号人。
杨哲东他们在外看着，沈宁和他们没话说。
杨哲东：“从他们的视线里我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曾舜：“我明白，就是那种电流滋滋滋的声音。”
刘岩：“岳父和女婿的天生敌对性？”
杨哲东想起上次打架叫家长时祝女士对待早恋无所谓的态度，忍不住笑道：“钊啊钊啊，我的骄傲放纵。岳母那一关都过去了，泰山这一关还会远吗？”
沈宁见没人理她，也不过去讨嫌。
她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来，今年的生日过得一波三折，她既为沈容没事感到高兴，又忍不住想怨她。两个小时前她还是人人关注的主角，现在却成为这里融入不进去的小龙套。
果然只要她和沈容同时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放到沈容身上。
她想起那个落在包厢里的套装香水，犹豫着还要不要回去带走——反正沈容每年都不会忘记她的生日。
她知道，自己对沈容来说是不一样的。
顾钊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是方骋发过来的：找到这神经病了，二中旁边xx小区xx楼601，他家里给他租的学区房，就他一个人。
顾钊目光阴翳，回复道：你们先帮我看着他，等沈容醒了我就过去。
天边星子熹微，城市的夜幕早已拉开，高架桥上车流不息，远处灯火通明。
沈长霆忽然开口：“你和沈容认识多久？”
顾钊瞟了他一眼：“一个多月。”
沈长霆轻笑：“果然是少年人。”
顾钊不轻不重的怼回去：“连女儿的生活费都不给，果然是忙于事业的大老板。”
沈长霆气闷，他给了，沈容不愿意花他有什么办法？逼着她拿他的卡去买买买么！
杨哲东透过玻璃看好戏：“看呐看呐，他们掐起来了！”
曾舜：“钊哥这气性有点大啊，跟老丈人撕逼没好事吧？”
刘岩：“他是在心疼沈容。”
他们几个看到沈长霆出现的那一刻就明白了。看看沈宁平日里吃喝穿用，再看看沈容过得节衣缩食……于是谁都不想理会沈宁了。
沈容动了动眼皮，两个脑袋立即同时凑到她面前。
她无神的看着天花板，缓缓把目光移向沈长霆。
沈长霆用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下一秒沈容扭头看向顾钊，瘪了瘪嘴，委屈道：“钊哥，疼，要亲亲抱抱。”
沈长霆拉长着脸把自己当成一块锃光瓦亮的高光板。
这个电灯泡他一定要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