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总不能空手,杨文秀特地让陆彬带上十个鲜鸡蛋和一小袋碎米领着陆青予去傅大夫家正式拜师。次日一大早,父女两人穿得周周正正,喜气洋洋地往村头走,逢人就吆喝一声,闺女是要去傅大夫那儿拜师的,以后就是女大夫了。
听到村里人夸女儿聪明有本事,陆彬笑得都合不拢嘴。
陆青予脸都红到耳根了,一个劲催促他快点。这有什么好炫耀的啊,感觉被当猴子一样看,也太丢人了。
看到出现在院里的陆家父女二人,傅大夫还略微吃惊了一下,昨天看他们家走时的态度,还以为收徒这件事是不可能了,没想到大早就带孩子来拜师。表情缓和不少,招呼两人进屋,受了陆青予三拜。
至于鸡蛋和碎米,他也没矫情。
陆彬把女儿放这儿就下地去了,这时候日头才开始照,空气隐隐有了热度。傅大夫家就在山脚,屋后是林子,屋子前头是三块小菜地,归得整整齐齐。院里要晒药材,一棵树都没有,倒是前院外头有棵桃子树和两棵柚子树。
傅大夫家是村里仅有的几所瓦房之一,很常见的小院子,石板上长了青苔。和自己家土胚房比,大气,有钱!要不是陆青予服用了洗髓丹脱胎换骨,身上多的是被虫子咬的小红疙瘩。傅大夫家却是没什么蚊虫,一问才知道桌子床门槛都是用香樟木做的,香樟木驱蚊虫。以前家里的衣柜就放着樟脑丸,一包可以用好些时间。
“嗯?”傅大夫院子里转了好几圈才回过味来,“怎么气色比昨天好这么多?别动,师父看看。”
借口帮忙去屋子里搬药材溜了个没影:“师父的药好啊,我现在身体好多了。”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最好还是被傅大夫强制性抓住查看,还仔细看了后脑勺的伤口。心下疑虑,他的药是有效果,可是也没这么快,昨天还是严重气血不足,今天就好了,看着比大多人都还健康。难道是因为小孩子恢复力和药性吸收好?“确实好多了,既然这样最后一道药喝完就把药断了,你现在不需要补这个。”
“知道了师父。”还好有三三做的假伤疤,伤口做得十分逼真,不撕下来是看不出真假的。
提好背篓和药锄站门口换鞋,问翻晒药材的陆青予:“我看你识字就不用学了,一会儿师父要上山采药,这儿有几本入门的医学书籍,七天内背完了。”
七天背东西,肯定绰绰有余啊。一听到上山就有点蠢蠢欲动:“师父不需要我陪您一起上山吗?”
没好气地跺鞋上的泥巴,板着脸教训道:“没学会走就想跑了?就脚边儿的草知道叫什么吗?先学好识别药草再说,别整些心浮气躁的心思。”
脚边儿的草她还真见过,就是家里人采来给自己糊伤口的止血草药,村里随处可见的杂草。陆青予还真不知道它叫什么。
陆青予以为七天背一本书绰绰有余,古代的书籍大多是毛笔字,比较大,一页没多少字。事实证明大错特错,严格的师父怎么会和蔼地对她。看着面前厚厚的十几本古籍和药材识别书籍,那什么《黄帝内经》读都读不通,七天?怕是死缓。
全是繁体字,陆青予半猜半读的,读起来十分吃力。难怪自古以来中医受人尊重,要学出来也太难了吧。郁闷地领着书进空间找三三求助。
“你真以为学医简单?不管哪个页面医学药物学都是最难的科目之一。不过我们这边科技发展到基因学了,植物灭绝太多中医学早没落了。药材识别和药性记忆是基础,以后还有穴位这些,有的是你学。修丹道还得学更多,你所在的位面太低级药材有限,药性也都太低了,”说着砸下二十几本巴掌厚的书,每本都有两张A4纸那么宽,“我告诉你,这些也必须得记完了,以后炼丹需要的理论知识。”
我是怎么想不开求助她...后悔学医还来得及吗?
“好好修炼,到时候神识强大了看东西一目十行记忆力好着呢,”算是给了她一点点希望,“对了,不是看不懂繁体字吗,这个简单,手抄把它翻译成繁体字版本,保准之后阅读毫无障碍。”
摆在面前的是一本五六十万字的名著。
“允许查字典。”
“......”这么一比七天背背完师父给的作业还真是好容易呢。陆青予脑门疼。丹道理论知识有玉简版本的,可陆青予神识还太弱,上次她能一次接受玉简中的功法还是因为灵魂强度够大。一次性接受这么多丹道知识和丹方她脑子不炸也会成呆子。就只能用人类最原始的方式,死记硬背。
好在有南信珠这个空间存在,官尔好心地调整了空间的时速,外界一分钟空间一小时变成一分钟一天。几年还背不下来那就真的是没救了,修士修炼的时间宝贵,陆青予现在缺的就是修炼时间,不能浪费太多在死记硬背上。修丹道有益于修士领悟道意,对往后的修炼有百益而无害。
陆青予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小孩子,还算坐得住,能承受枯燥。慢慢更是在死记硬背中领悟道意,达成另一种意义上的修炼,记起来更是事半功倍。
传承者向来是符丹双修,更有甚者是符丹器三修。官尔炼丹一般,她更喜欢修符阵。符阵十分繁杂,需要的天赋极高,一着不慎就功亏一篑。因而官尔建议陆青予修丹器两道,器道可以以后修,目前丹道是紧要的,修炼途中需要大量的丹药支撑。
至于炼器嘛...官尔私心以后可以让陆青予给自己做几个小玩意儿,她本人并不擅长炼器,陆青予的火属性属于十分罕见的幽冥火,具有寒性,十分适合炼暗属性的器具。而暗属性的武器通常带着腐蚀属性,攻击力不容小觑。可惜陆青予暂时还修不出本命火而已,炼器路上任重道远。
叹了口气,陆青予也不敢偷懒,自己泡了杯灵茶就脚踏实地地翻抄名著。抄完不光毛笔字有了长进,阅读也完全没有障碍。三三的法子虽然粗暴,但是确实效果显著啊。
先花时间背完了师父给的书,一字一句琢磨透了,对中医有了一定的系统认知。她自己还找了其他相关书看,师父给的书图太抽象,而且并不完整,书房有完整的低位面药材大全,而且是图文并茂,还是彩色图片。
结果要七天后抽查,下午告别师父回家,开开心心地哼着歌走过一道道田坎。
“哟,青丫头回家呢?”
“是呀,奶奶。”陆青予不认识这些跟自己打招呼的人,不过村里统共就那么几百口人,绕来绕去都是些认识的,见到人叫爷爷奶奶,叔叔婶婶总归没错。
她人长得可爱,洗髓伐经后又白白嫩嫩的,像个福娃娃似的,最得老人的喜。一路上看到的都忍不住夸一句长得好,更有甚者还笑眯眯地送把地里的菜给她带回家。
无论在什么时代长得好看的总能得到优待,这是人们对好看事物共同的偏向。
好死不死没多久就被几个下课的小屁孩堵住了,都是男孩子,大的七八岁,小的五六岁。陆青予奇怪地瞪着他们,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好狗不挡道。”
“拖油瓶骂谁狗呢!”陆大鹏粗着嗓子怒道,奇了怪了,以前哪次不是畏畏缩缩怕他们怕得要死,竟然敢骂人了。
谁还不会教训孩子了:“谁答应就骂谁。”
“你敢骂我!死丫头,我要告诉奶去,你死定了!”
另一个和陆大鹏七八分相似的男孩子也骂骂咧咧的:“你看她还有菜呢,肯定是哪儿偷的。告诉奶,让奶教训她。”
感情这还是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啊。陆青予迅速整理信息,大伯一家住在镇上,三叔和奶一起住陆扬村,这两个肯定是三叔家的双胞胎陆大鹏和陆小帆了:“都这么大的男孩子了还告家长,羞不羞啊。”
陆大鹏脸都气红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竟然被平时欺负得不敢说话的拖油瓶怼,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狠狠瞪着她仿佛要吃人。
“偷东西是不对的,为什么不能告诉家长,你等着,要是他们知道你偷菜,肯定要把你们家赶出村子。”说话的是几个男孩子里最高大强壮的陆大勇。
“你哪只眼睛看我偷菜了?还读书呢,先生没教你们眼见为实啊,张口就诬陷人。”陆青予也不怕,虽然自己三岁的小身体还是小胳膊小腿的,可是进入炼气期后力气比普通人可大了几倍,虽然比不上成年人,但收拾几个小屁孩还是绰绰有余的。
陆大勇一时哑口,想了想又理直气壮道:“那你怎么证明没偷。”
“她肯定是偷的!贼丫头,我今天一定要打死你!”陆大鹏和陆小帆两兄弟气势汹汹地去抓陆青予。陆青予也不和他们动手,眼疾手快地躲开,抡起小短腿就往来时的路跑,边跑还边喊,“救命啊奶奶,有人欺负我!”
那刚才和陆青予打招呼的老人还没回家呢,听到声音忙探出头,操着锄头就追过来了:“青丫头别怕,到大奶奶这儿来。”
几个大小子都被这操作吓懵了,面面相觑也忘了追人,陆大鹏陆小帆兄弟怂了:“我们还是先回家吧。”说着加快脚步就跑了,反倒是陆大勇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站在原地,凶狠地瞪着陆青予。
大奶奶护小鸡崽似的把陆青予护怀里,扯着嗓子骂:“不学好的小兔崽子,欺负青丫头做什么,快走,别让我再看见你!”
“她说谎!我...我根本没欺负她!”陆大勇急得话都说不顺溜了。
陆青予憋出一眼眶泪好不可怜,糯糯地瑟缩道:“大奶奶,他说要打死我。”
“快滚!不然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说着抡起锄头作势冲向陆大勇。陆大勇都懵了,尤其是看到大奶奶身后的陆青予露出挑衅的神情时,明明他没说过那句话,出于害怕,转身就跑没了影。心里却记了她一笔,说谎精!
大奶奶也没真想打人,就是吓跑他而已。回头对陆青予露出小脸:“别怕啊青丫头,坏小子被大奶奶打跑了,快回家吧,以后看到他们绕着点走。”
“谢谢大奶奶。”陆青予‘破涕为笑’,这才好好回家。
老早就跑没影的陆大鹏陆小帆二人则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哪里奇怪又说不出来:“哥,拖油瓶竟然敢顶嘴了,你说她是不是脑袋被摔傻了?”
陆大鹏小小年纪却是一脸戾气,被顺从习惯了,突然有人反抗,对陆青予是更恨了:“哼,以后找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她,看她还敢不听话。一个赔钱货拖油瓶,奶说了打死都可以。”
上梁不正下梁歪,大概说的就是老宅这一屋子人,瞧这样估摸着教他们的长辈也不是个明事理的,怕是更加狠毒。
拖油瓶?陆青予感觉自己要想到了什么,突然被自家哥哥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妹妹回来啦!今天跟傅大夫学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治病啊?”
“治病还早,学不好不能随便给人看病的,师父给我布置了作业。”
两兄妹双双归家,村子里家家炊烟起,远处狗吠声响起,一派祥和。
农忙时节,村里到处抢收稻子的。有些地多人少的富户还花钱雇割麦人,就为了能尽快收完稻子。陆彬家人少,田更少,两亩田地手脚快点儿也收得完。陆青予如今白天学习干活,晚上修炼,时间倒也安排的正好。
镰刀,背篓都是收稻子不可或缺的。陆彬夫妻俩笑容这几天多了不少,难得的丰收年,到时候交完税再卖出去,卖的钱勉强一家子大半年的吃食,也不用像今年初春那样落到吃草根的地步。
一家人其乐融融,院里突然来了不速之客。
是陆青予那个传说中的奶奶陆王氏。之所以说是传说,这好一阵了人是没出现过,可气倒是没少让娘受。
老人黑瘦黑瘦的,颧骨高突,嘴角下拉,一脸的刻薄模样。进院子后就没笑过,插着手颐指气使,先是骂一通杨文秀没眼色,连水都不给喝一口。又插着腰喊陆彬:“老二,家里收稻子缺人手,明天你们一家子都过来帮忙,记得吃了饭早点儿来,时间耽误不起。”
陆彬脸上为难:“娘,我们家的也要收呢,今年多种了一亩地...”
狠狠碎了口痰:“怎么,你爹没了之后我就使唤不动你了是吧?不孝的东西,整天被那个死婆娘撺掇着都自己人斗!你给我收稻子是想都烂地里是吧,黑心肠的玩意儿。”
“娘,水...”杨文秀低眉顺眼地递上水。
“呸!”一把推开,推得杨文秀一个踉跄,水碗也打翻在地,陆王氏恶狠狠地指着她骂,“谁要喝你的水,说不得里面就下了什么东西,你是巴不得我死!黑心肠的贱人,自从我儿子娶了你就没好事!克死公公不说还想克死我?美得你,有我活得一天都别想自在!”
杨文秀惨白着脸:“娘,我没有...”
“谁让你喊娘了!听着我隔夜饭都吐出来了!存心在我面前膈应我是吧,看着就心烦。”
“明明是你要喝水的,骂我娘做什么。”陆青予看不过去了,忍不住说道。哪知道就这句话凸显了存在感,战火一下子就烧到了自己。陆王氏过来就要拖拽陆青予,要知道就算是个老人,成年人的力气也不是小娃娃能承受的,要不是有陆行之护着陆青予怕是得挨顿打。
“别打我妹妹!”
没打到人面对跟个小虎崽子似的陆行之犹豫瞬息,骂得更凶了:“贱丫头你不说话我倒是忘了,跟你娘一样,龟娼妇恶毒的小贱人。竟然骂老三家大鹏小帆,我们陆家收留你们收出几个白眼儿狼!”
还真是回家告状了,好呀,下次再好好收拾他们。陆青予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泼妇,气得不行:“明明是你不讲道理,不想看见我们来我家干什么。”
“还敢顶嘴了不要脸的小东西!老二自己看看教的这是什么东西,长大了还得了。吃我们家用我们家的没皮没脸了是吧。老娘不打死你!”
杨文秀一巴掌拍陆青予背上:“怎么跟你奶说话呢,闭嘴。”这一巴掌不轻,陆青予背上火辣辣的,恨这个不讲道理的老虔婆,冤自己的包子娘只敢窝里横。
陆王氏顺手就疯狂厮打杨文秀,那手狠得,没几下杨文秀脸上就有了血痕。母女俩叫成一团,陆青予被杨文秀钳制着又反抗不了,看着娘亲挨打只能干心疼。
“娘!”陆彬终于硬气一回拉开陆王氏,护在抹泪的妻女面前,可也不敢真的跟陆王氏叫板,只能痛苦的哀求,“我明早就去给你收稻子,先把老宅的收完了再收自己的,时间应该来得及。青丫头还小不懂事,我会好好教她,这不怪文秀,您就消消气吧。把人打死了,你儿子怎么办,这是我的妻子我的子女啊。”
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了眼地上抱成一团的母女二人,那眼神不像是看儿媳孙女,反倒是像在看什么十恶不赦的仇人:“没娘养的小娘皮!老二明天早点过来收稻子,你大哥家镇上有铺子要照顾,家里就你跟老三,你们不收谁收。这么多稻子烂一点我让你们赔!”然后骂骂咧咧地离开了陆彬家破败的小院子,隔了好几个田坎都还听见她的骂声,就没见一点累的样子。
陆青予都委屈哭了:“娘亲坏蛋,我又没说错,干什么打我。”
又一连打了好几巴掌,恨铁不成钢地骂道:“顶撞长辈,这是不孝,不孝就是错的!”杨文秀也在哭,总之母女俩是哭成一团还在互相伤害。
算什么逻辑?陆青予恨死古代人迂腐封建的思维模式了。
还是陆彬和陆行之父子将两人拉开,轻声细语地哄着劝着:“打孩子做什么,要打就打我吧,是我没用让你们娘俩受气。”
“妹妹别哭了,以后看见奶就不要说话了,不然娘还会打你的。”陆行之给她抹泪,他也觉得妹妹是对的,可就这样明着顶撞确实不该。
陆彬耷拉着肩膀:“哎,早点睡吧,明早还得收稻子。”
说到稻子杨文秀止哭,担忧自家田里的稻子:“这要是耽误收稻子的时间...好不容易等到等收一年,娘是这是在要我们的命啊。”
“娘,没事的,我们干快点儿,早点收完奶家的稻子就回来收自己的,我现在长大了可以背很多稻子了。”
“乖,还是你懂事,”杨文秀脸上的担忧却没有消散,转过来让陆青予跟傅大夫说这几天不去学了,“实在缺人手,几天没去也少学不了什么。”
“哦。”冷冷应了声,脸也不洗直接回房间了。
“这丫头!”刚想因为陆青予的态度发作,是陆彬拦下来,好声好气地道,“孩子嘛,她心里也难受着呢,过几天就好了。”
哀怨地拍开他的手:“就是你给惯的。”
我的女儿我不惯谁惯。陆彬心里没觉得是自己的错。
陆青予鼓着脸,恨自己太小了,说话没人听,也恨能力不够,谁都可以踩一脚。暗自发誓一定要好好修炼,炼丹,她可是知道好多毒药的丹方,到时候老宅那些极品亲戚一个都别想跑,有得后悔的!
要搁以前,搁以前,有人欺负自己,汤圆和小猴子都有一万种方法替自己找回场子,不管是小学还是中学,她都是班中一霸。爸爸妈妈更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他们可宝贝自己了呢。
可是,这些人都没在。
想到这里泪流的更凶了,呜呜呜,我就是没人爱的小白菜,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