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闷热异常,再说地里的活也差不多了,用不着赶,就等过两天稻子黄了收。陆彬鞋子一脱躺草席上就午睡。杨文秀后院打水洗衣服,陆青予感叹一下曾经家里洗衣做饭的贤惠老爸,这个娘真的是再贤惠温柔不过了。倒是终于知道了古代的清洁工具,洗衣服的水是一种树上结的果实——皂角煮的水,有点泡沫,但肯定是远远比不了洗衣粉的,不过古代农村人的衣服泥尘居多,没什么难洗的油渍。
以前只听过跪搓衣板,原来搓衣板长这个样,一条一条的,还有根锤衣服的洗衣棒。
陆青予不太懂洗衣服干嘛要锤几棒,搓一搓刷一刷不一样吗,锤多废力气:“为什么要用木棒锤衣服啊?”
“不锤脏水怎么出来?”说着几锤砸下去,双手一搓,黄色的脏水就挤了出来,“看,是不是洗出来了。衣服就跟人一样,不锤几下脏的坏的就洗不干净,你哥调皮的时候亏的就是这根东西,你也是啊,以后不听话就捶,锤干净!”
皮一紧...盯着这根洗衣棒颇怨念,寻思着找个时间把这玩意儿给销毁了。以自己的造性,当初妈妈怕是能打断好几根在她身上,瞎了眼了才觉得这个娘没妈妈暴力。
女人心海底针。
“青青!”
前院有孩子扯着嗓子喊人,好几声后陆青予才反应过来是喊的自己,到现在还不习惯这个名字呢。前院有个六七岁的小丫头正和自己爹说话,小丫头梳着两个包包头,衣服脏得快看不清本来的红色。陆青予走进了才发现她脸上也很脏,脸蛋上好几个颜色。
“青青你好啦,快看,我爹抓到只兔子,让我给你们家送半只,我们都有肉吃啦,好大一只兔子呢。”边说边吸鼻涕,人中上还挂着两条青黑的干鼻涕污渍。小丫头笑嘻嘻地凑到陆青予面前。
兔子是剥了皮的,血淋淋的差点糊陆青予脸上。
陆青予脸都黑了。也太不爱干净了吧,这是有多久没洗澡了。
陆彬是不好意思收兔子肉的,杨春燕家情况与自家只低不高,野兔肉珍贵无比。可杨春燕一根筋,不接她还不肯,陆彬只得收下,寻思着家里鸡蛋还有几个,一会儿让春燕带回去。礼尚往来是人之常情:“外面热得很,进屋玩。”
“跟我来,”直接把人带到后院井边,湿帕子对着杨春燕的脸又擦又揉的,洗了两盆脏水总算洗干净了,“自己洗手。”
“青青,怎么啦?”脏兮兮的小手就在水里过了遍就打算交待了。
板着小脸怒斥:“不洗干净不能跟我玩儿!”
“好吧...”闷声闷气地又把手伸回水里,却是再不敢马虎。村里只有青青愿意跟她玩,要是青青都嫌弃自己了就再也没有小伙伴了。
就算没有基本的美丑概念,但是卫生条件是不能马虎的好吧,陆青予一看就知道这小妮子根本不懂逼她洗干净的意义,以为只是单纯的嫌弃呢,不由苦口婆心的劝诱:“不干不净很容易生病的,以后一定要经常洗澡洗脸,衣服也要常换洗,不然会有好多好多小虫子在身上寄生的。”
小虫子?!杨春燕是不怕小虫子,但是怕小虫子爬到身上啊,闻言浑身一缩,害怕地问:“难怪我经常被虫子咬呢,可是我没有看到身上有小虫子啊?”
“它们很小的,眼睛看不到,最喜欢不爱干净的人了。”危言耸听什么的,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再说了,不爱干净滋生细菌不跟长虫子差不多嘛。
这下杨春燕洗手的时候就细致多了,还想着回家一定要洗澡换衣服,不然身上会长好多虫子。想开了之后开心地看着陆青予,呆愣的眼睛里都是崇拜:“青青懂得真多,难怪你长得这么好看,村子里的爷爷奶奶都喜欢你,你爷爷奶奶不算。”
看来原主这一家和老宅那边真是势同水火,连外人都知道关系不好了。再怎么说中国人都秉承家丑不可外扬,一般这些事都是内部消化来着。
杨春燕是陆青予的玩伴,他们家也是住村尾,和陆青予家就隔了半个坡。两家都是被老宅那边排挤出来的,因而平日里颇有走动,算是惺惺相惜。何况一个村的,大半人都有些亲戚关系,辈分上讲陆彬和杨春燕的父亲杨虎还是表亲。
古人重男轻女,杨虎妻子就生了一个女儿杨春燕,这么几年了再无所出,也难怪被老宅的人嫌弃不喜。
杨春燕虽然比陆青予大个三四岁,可是性子单纯,人又有点呆愣愣的,哪里比得上芯子已经二十几岁的陆青予。因而待杨文秀洗完衣服走了才压着声音问:“春燕现在什么朝代啊?”
“云洲啊,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你都是叫我小燕子的,怎么突然叫我名字啦?”不解的看着好友,却没有多的想法。
“额,不都一样嘛,”云洲?美国那种联邦制的国家省份?“就是我们现在的国家叫什么,统治者是谁?我不是脑袋撞了很多事情记不清了吗。”
恍然大悟,完全信了这个理由:“是哦,脑袋撞坏了是要傻的,青青你不会变傻了吧?放心,你变傻了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我们生活的国家就叫云洲,皇上是北辰帝。”
原来不是联邦制国家,还有皇帝存在,应该还是封建君主制:“那周围有没有其他国家?”
杨春燕想了会儿才说出两个国家,一个枭韩国,一个缅国,都是小国,云洲是整个大陆最大的国家:“镇里还卖缅国的布匹呢,颜色可好看了,而且可贵了,上次我看到春月就穿了很漂亮的衣裙,我娘说那就是缅国布。对了,行之哥怎么不在家呢?”
春月?这不是陆青予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哥哥出去摸鱼了,你说的是陆春月?”
“对呀,就是你大伯家的堂姐,陆春月可坏了,就是她推你下坡的,她老是欺负你,可讨厌了,青青你以后千万不要招惹她,”说到陆春月她就是一副讨厌忌惮的模样,“我们一起去找行之哥玩吧?摸鱼可好玩了。”
“不去,热得很,”陆青予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满脑子想的都是陆春月,所以也没注意到杨春燕失落的深情,“再跟我说说陆春月呗,走,我们到竹林里玩去。”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陆春月害死了原主,陆青予再怎么也要为原主报仇。何况明显是那女人故意推的原主。陆青予是魂穿,一点原主的记忆都没有,根本不了解那些亲戚。只是从父母和哥哥那里听得只字片语,貌似陆春月推了原主一把之后就跑了,大伯一家连夜回到镇上,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更别说负责医药费。老宅那边就更别提了,陆彬去借钱给原主治病,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一提借钱就说已经是和陆彬一家断绝关系了的,可这几年老宅心安理得的接受着他们家的孝敬粮钱却丝毫没提及过断绝关系的事。
从杨春燕口里陆青予才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这一家水深火热的日子。当年老宅是不愿意二儿子陆彬娶杨文秀的,陆彬为娶杨文秀被老宅逼的断绝了关系,除了几块贫瘠的地什么都没得到,那几块地还是村中族老威逼下才分给陆彬的,原本老宅是想让陆彬净身出户。
原主的亲奶奶是陆王氏,生育三儿一女,陆彬排行老二,在家里最不受宠。巧合的是,陆彬与杨文秀结婚后,亲爷爷不慎跌了一跤没几日就死了。陆王氏便觉杨文秀是灾星,更是厌恶,连带着自己的亲二儿子和孙子孙女都厌恶。
自古孝字当头,即便老宅如此对待陆彬夫妇,夫妇两人却仍旧孝敬着老人,凡事迁就,也就导致了一家人在老宅人眼中人人可欺的地步。陆青予和陆行之这对兄妹是没少受欺负的,只是这次差点闹出人命而已。只要没闹出人命,老宅那边都是以小打小闹来定论,偏帮大儿子三儿子的子女。
靠,老爷子脚滑摔死了怪我娘干什么?气死我了,哼,我可不是以前的包子陆青予,谁敢扯我头发,我便掀他脑壳。爹娘也是的,盲目尽孝,愚孝,不明事理。
“青青,给你,”杨春燕砍了截手臂长的竹鞭下来递给陆青予,瞪着眼睛鼓励,“陆春月陆大鹏陆小帆他们再欺负你,就拿这个打他们,这个打人可疼了呢。”说到这儿想到了不美好的回忆,对竹鞭是又爱又恨。确实可疼了。
竹鞭是竹子根部长的东西,约莫一指粗,隔一指节长就一竹节,柔韧性强,打人确实很合适,是能疼到肉里的那种疼。这东西,可比鸡毛掸子打人还疼啊。陆青予默默收好,再说看着也挺好玩的。
钻了会儿竹林,身上开始不舒服了,竹叶刮身上挺疼的,反观杨春燕倒是怡然自得,还抓了几只竹虫。竹虫陆青予小时候见过几次,别人抓的,抓到后折掉爪子上尖锐的一截,然后用一根系草插进剩余的肢节里,稍微一摇,竹虫就嗡嗡地扇着翅膀飞,但是又飞不走。
杨春燕把竹虫的尖刺折了才递到陆青予手里。
竹虫在手心里顶来顶去,又疼又痒的。
“火一烧可好吃了,香香脆脆的。”
吃竹虫?陆青予敬谢不敏,把虫子还给她:“你吃吧我不喜欢吃。”
那都是我的了。杨春燕还喜滋滋的,丝毫没有看见陆青予惊惧的表情。
竹林里有几棵棕树,陆青予觉着好看就把叶芯给折了,粽叶芯子还没展开,长长的叶子一层层叠着,嫩绿嫩绿的,又凉又软。陆青予以前喜欢做手工,粽叶可以编很多东西,不多时一只小蚱蜢就立于手中,活灵活现。惊得杨春燕一个劲地夸她手巧,手工活她是最不擅长的,也没少因此挨抽,到现在她都干不来针线活:“要是青青学针线活,一定会做的比我好看。”
陆青予还不到学针线活的年纪,不过对此也没多大热情就是了,完全没有这时的人‘好女红好嫁人’的思想觉悟。
黄昏回家陆青予就挨抽了,用的还是自己带回去的竹鞭。
杨文秀看到她折回来的粽叶芯气得不行,直用竹鞭把她手心都抽红了:“粽叶子惹你了你折它干什么,折了树要死的。”粽叶子用处多,平时都当绳子用,挂肉挂菜都用得到。
树死不死陆青予不知道,但是她现在要死了。竹鞭子打人,确实疼啊,这什么事啊,自己把打人工具和打人动机准备好了,作得一手好死。
还好不是真的锤脏东西的锤,那一棒子下去怕是半条命都没了。
一张小脸疼得要哭不哭的,好不可怜,陆行之这个做哥哥的心疼,可是又不敢触娘的眉头,下午坡上娘才遇到奶,受了不小的气,回家看到妹妹不懂事的举动一时脾气便没压住。
挨了两鞭子手心火辣辣的疼,陆青予眼珠子咕噜一转,可怜兮兮地带和哭腔哽咽道:“娘亲我错了,我头好疼。”
孩子头还伤着呢,杨文秀第三鞭子没下得去手。
陆行之忙出言安抚:“娘,妹妹知道错了,病都还没好呢。”
“孩子还小呢慢慢教不就行了,哎,我知道你委屈,也不能拿孩子撒气。”陆彬这个当爹的也出来当和事佬,下午看着娘欺负妻子,自己又是丈夫又是儿子的夹在中间,心下内疚却也无济于事。
杨文秀一听眼眶就红了,竹鞭子一扔堵着气对自家男人道:“不打不长记性,哪里是拿孩子撒气了,我受了什么委屈需要拿孩子撒气了?我自己的孩子我疼着呢,比不得你。”
这话一听就不对味的,怨气大得很。陆行之及时以烧水为借口带陆青予躲厨房去了,这些事不能让妹妹听到了。
可陆青予哪是那需要保护的小屁孩,在厨房的时候好奇地问他是不是下午发生了什么。
“能发生什么?爹娘说着玩儿呢,下午跟春燕就在竹林玩儿了?”
“唔。”真当我三岁小孩啊,你不说我也能猜个大概,能欺负娘亲还让爹爹无可奈何的除了老宅的那位偏心奶还能有谁。为老不尊的人最是讨厌了,娘亲贤惠持家,孝敬长辈,哪点不好,就因为便宜爷爷在爹娘结婚没多久就摔死了?
也忒无理取闹了些,自古婆媳关系真是难以理解,几十年的媳妇熬成婆,陆青予就不明白了,既然那么多媳妇被婆婆虐待过,怎么就一点都没有感同身受过呢?
难道是为了心理平衡?我受过的别人也得受着。
太变态了。
我以后可千万要擦亮眼睛,绝不上赶着受这种恶婆婆的摧残。
陆行之将那根竹鞭子原物归还,刚才还看见妹妹挺宝贝这根小玩意儿。哪知道陆青予一看见着竹鞭子脸都黑了,现在她手板心还疼呢,怨恨地瞪了眼他:“哥哥你故意膈应我呢!”
摸着脑袋颇无辜,得,娘亲迁怒妹妹,妹妹只有迁怒自己了,家庭地位可见一斑:“那...扔了?”
“烧了!”
“好好好,打我妹妹的坏家伙,马上烧了!”顺手就把竹鞭子塞灶里,没多久就化作一捧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