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中心大院,赵玉慈住所不远的一间卧室,他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从里侧的夹层中拿出西装,这是设计大师定制的精品,自从入了这赵府,已不见数载。
穿好西装,头发抹上发蜡,随手抓几把,镜中的人已褪去平素的颓废与卑微,微笑中洋溢着傲然自信。
他拿起桌上代表他这几年心血的结晶,那是他为了达成那个目标制定的计划,大部分已经销毁,只剩下眼前这些无关轻重的部分。他走出房门,将仅剩不多的资料扔进垃圾桶,眼睛的余光目睹它们被排查的警察捡走,欣然一笑。他来到车库,开出蒙尘已久的红色超跑,发动机呼啸着冲向赵府大门。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云岫的名字,眉头扬起间便拒绝了通话。
***
还有一个钟头赵玉慈诈骗案便要开庭,无论是检察院还是法院都为这次开庭专门开通了便捷通道,加班加点审核警方提交的材料。
作为案件负责人的吕宫呈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一身精神抖擞的精英打扮,他知道今天的法院前一定聚集了无数媒体人,他们在等着自己发言,而他,必须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世人面前。
兴奋和激动不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那是关系他前途命运的关键时刻,胸有成竹之余,他的心底深处却隐隐有一丝琢磨不透的烦躁。
是什么,那种不安的感觉从何而来?
是分局门前别有图谋的抗议者?
还是一贯以来表现的无所畏惧的赵玉慈?
他坐下来,漫无目地地扫视房间中的一切,他要让自己坚信,在未来,它们都将是他吕宫呈随手可支配的所有物。
而办公桌的一侧是收缴上来的抗议者云岫的手机,看到它,吕宫呈的自信瞬间破灭了,这让他恼火至极,感觉自己的碗里掉了只虫子进来,心里膈应的很。于是他从证物袋中拿出那个手机,凭借专业,轻松解锁打开屏幕,他要将手机一寸一厘地翻过去。
手机主人的交际圈很小,手机相册中只有一些家庭合照,通讯录中的联系人寥寥无几,他一个个念了出来。
爷爷,渌水,艺江,唐伯,赵玉铭,赵玉慈,吸血鬼……
艺江,艺江。
吕宫呈回味着这个名字,翻到短信箱,见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则信息,而发信息的人被备注为嘲讽味十足的名号——“吸血鬼”。
【鱼已上钩。】
看着这则信息,吕宫呈耸起半边眉毛,手指尖点在“吸血鬼”三个字上,通向它的电话便拨了出去,响了几声后,被对方直接挂断。
将云岫的手机放到一边,吕宫呈呼了口长气,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咚咚,咚咚。
“进来。”
“队长,开庭时间快到了。”
“嗯,我这就出发。对了,赖永长那边有动静吗?”
“估计是没进展,昨天晚上倒是抓了两个嫌犯,不过后来都被证实有不在场证明,赖大忙白忙一场。”
“难得的好消息,你让人继续盯着那边。”吕宫呈心情略好,“还有,查查这个号码的机主,有消息尽快告诉我。”
“好的队长。”
吕宫呈将“吸血鬼”的联系方式交给陈龙。
“再查查手机通讯录里面的这个艺江是谁,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是。”
吕宫呈看了眼时间,临走前,他停顿了一下,疑惑地看着刚交到陈龙手中的手机。
“既然都查了,找技术科把这个手机的短信和通话历史一并都找回来,里面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话。”图个安心吧,他安慰自己。
“好的。”
交代完,他来到车库启动车向法院赶去。
落山市法院前,打开车门的瞬间,吕宫呈就被疯狂的记者们围住了,他们都在问他,赵玉慈是不是诈骗犯,会不会得到应有的判罚。
面对话筒,吕宫呈义正言辞:“各位同仁,警方已经掌握绝对性证据,不会让任何一个不法分子逍遥法外。”
从记者群中走过,他看到当中的徐阳,两人的视线一触而退,他面无表情的向着法庭的方向行去。
“一位明日之星要冉冉升起咯。”记者群中,大家低声交流。
“谁说不是呢,连街角摆摊的老大爷都知道赵玉慈骗了不少人,也许过了今天,这位吕警官肩膀上的星花就要多上几朵。”
“徐哥,你今天的脸色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一下?”
新来的摄像师和他说话的时候,徐阳明显不在状态,他胡乱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
“帮我代一下活,我马上回来。”
徐阳将话筒和耳麦交给了同事,自己小跑着冲了出去,他在人群中找了一圈,很快就锁定了光翟传媒工作人员的位置。
“陶在雄前辈!”徐阳拉住一人死皮赖脸的往边上带,不顾其他同行诧异的目光。
“放开,你谁啊,放开,放开,再不放开我报警了啊!”那人绝望地挣扎,却收效甚微,他在场的同事露出了然的表情,纷纷走出去几步,给予他们足够的空间。
陶在雄脸都气绿了。
“亲爱的陶前辈,是我,徐阳,您可爱的学弟。”
终于,徐阳将陶在雄拉到了记者圈外。
陶在雄一脸的生无可恋:“徐阳,你缠了我一天,我真不能说啊,要是能说的话,我昨天就告诉你了,真的不能说,求你放过我吧!”
陶在雄甩手就要走,又被徐阳一把拉住:“陶前辈,听我说几句话,就几句。”
陶在雄放弃了抵抗,无奈地看着他。
“陶前辈,你看我。”徐阳指了指自己满是血丝的双眼,乱蓬蓬的头发,“陶前辈,你看,因为这件事,我昨天一晚上没睡,今天上班没有精神,吃饭也没有胃口,满脑子都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明明不应该这样,却偏偏有那样的结果,真的不明白,死不瞑目。陶前辈一定要救我,只有您能帮我了!
欧巴,帅气无敌的欧巴!告诉我吧,我发誓,以我的人格,赚的所有人民币发誓,只要您告诉我,我徐阳会守口如瓶,烂在心底,带到棺材中下辈子忘得一干二净!”
无辜又无助的眼神在前,陶在雄无力地呻吟一声,这个时候,法院前又来了一辆红色超跑,记者们赶忙围了过去,打开车门后,出来的男人却没有人认识。
陶在雄烦躁地揉碎一头的短发,又拉着徐阳往远处走了几步。
“你想知道是谁在屠神那天躲在后面对赵玉慈落井下石?是不是?”
徐阳连忙点头,怕点慢了陶前辈就会反悔。
陶在雄抬手指了指法院入口的方向:“看到那辆跑车里面出来的人没有?”
徐阳顺着陶在雄所指的方向看去,跑车里面出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很有气质,看长相,却是陌生中带点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
“各位同行,只要给我一枚硬币,我能帮您撬起地球。老婆经常不着家?老头子不肯把遗产留给你?没问题,这些我都能帮你解决。”远远的,那男子靠在超跑车门外骚包地笑。
记者们撇撇嘴散开,有人无聊扔了一枚硬币给他。
男子当场发飙:“喂喂,什么意思,真把我当要饭的了,你以为这么大个的地球就值一枚硬币?你要不要把你睡觉的房子一块钱卖给我?大家都是文化人,不要光信广告,最终的解释权在我这里。老婆出轨的证据,十万块,不还价。遗产继承,按遗产百分比抽成,金额巨大的,可以协商折扣。”
这个奇葩是谁啊,徐阳疑惑地看向陶在雄。
陶在雄低声说:“就是他,屠神那天,大老板亲自接见了这个人,之后,媒体部与公关部收到紧急指令,全力利用渠道资源带动舆论,将民众的注意力引导到赵玉慈诈骗的方向。”
徐阳恍然:“所以,那天的阵势,其实是光翟在主导……原来是这样,我就知道那天的情况很不正常,光翟的加入,这就说得通了。本来以为作为行业前辈,您多多少少会知道点消息,没想到……”
“没错,这件事就是我负责的。这个世上,活得最开心的,其实是那些一无所知的人。”陶在雄如是感慨。
看着从跑车上下来走进法庭的男人,似曾相识的背影,徐阳如遭电击,他终于明白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看到徐阳这样的表情,陶在雄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徐阳,你还年轻,爱刨根问到底,有冲劲,这是好事,没有人愿意活得像一条咸鱼。但是现实中,在这行待的久一些,你会发现,在那些只手翻天的人雄面前,我们真的就像是一条蹦不起浪花的虾米,很渺小。”
“本来这件事我不该多嘴,现在不该说也说了,听前辈一句话,安安分分做好本职工作,不要做傻事。”
“就算我想做点什么,恐怕也是白费力气吧。”徐阳苦笑。
陶在雄安慰性地拍他的肩膀,转身回他的团队。
回到队伍中的徐阳着了魔似地翻着随身的笔记本,终于在里面找到了那个名字:王汉莱,一个在此次事件中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名字。
去往法庭的通道中,吕宫呈接到陈龙的来电。
“队长,已经查到那个叫吸血鬼的机主。”
“是谁?”
“王汉莱,赵府管家。”
“竟然是他。”吕宫呈心头莫名地一跳,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那个艺江呢,查到没有?”
“查到了,云专家认识的人当中,有一个叫唐艺江的人,两人是邻居关系。经查,五年前唐艺江在正梁街群体斗殴事件中丧生。”
吕宫呈的脑袋中轰然巨鸣,他记起了艺江这个名字,沉浸在过去那场意外之中,久久不能自拔,甚至有人拍了他的肩膀犹未所觉。
“吕队长?吕队长?没事吧,你的脸色不太好看。”
吕宫呈回过神来,连忙接过手机将还在通话状态的手机关机。
“你是?”吕宫呈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我是王汉莱,吕队长不认识我了。”王汉莱拢了拢满是发胶的头发,微微一笑。
“王汉莱……原来是王管家,今天穿得非常有精神,呵呵。”吕宫呈干笑两声。
王汉莱挺胸昂头:“人总有熬出头的时候,多亏了吕队长。”
见他笑得灿烂,吕宫呈想起他们的协议,区区小钱便能熬出头,赵府中人不过如此,吕宫呈提醒他说:“昨天协商的出庭作证,王先生准备的怎么样?”
“吕队长放心,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是王某的生存之道。”王汉莱信誓旦旦地说。
这话吕宫呈听着别扭,他说:“那很好啊,各取所需,我一直相信王先生的为人。”
“不会让吕队长失望的。”王汉莱眯眼笑笑,伸手看了眼手表,“马上要开庭了,吕队长请。”
“不用了,我还有事要先离开一会。”吕宫呈婉拒,大步离开,其实心里已是不屑,一个为了钱背叛雇主的小人。
“对了!”吕宫呈停下脚步,审视身后的人,“王管家你和云医生关系似乎不太好,如果是我,肯定不会喜欢吸血鬼这个称呼。”
王汉莱的眉头都没皱一下:“云医生是老爷的朋友,可能对我有一些误会,他觉得我斤斤计较,吕队长你评评理,像我们做管家的,一家子的花销都要操心,过日子总不能大手大脚吧,对不对?”
“赵玉慈真是好福气,找到了一位勤俭持家的管家。”吕宫呈说。
勤俭持家换种说法,也就跟财迷心窍很接近了,赵玉慈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吕宫呈礼貌性地点头,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