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赵府出来的苏琼接到赖永长的通知,说演武台上发现的投影仪已经让徐亚炫调查过,结果和赵玉慈开始“奇迹”演武的时间段正好匹配。挂断电话,脑海中翻滚着杀人案的种种细节,苏琼觉得,到了今天,赵府杀人案就像一个被打乱的魔方,各种情报线索纷至沓来,而想要凭借这些拼出一个正确的模型,却是困难重重。
例如,昨天在赵府凉亭上发现的脚印今天上午鉴定科已经分析完毕,得出的结论却和已有的事实相悖,为此她特意赶来赵府爬上凉亭之顶实地探查。
想起之前拿到的投影仪录像拍到的凶手特征,凶手的身高达到一米八。而在凉亭顶上发现的脚印只能查到普通的运动鞋,尺寸却只有三十八码,一个一米八身高的凶手配三十八码的脚,这显然不符合常理,除非凶手本就是天生小脚的人,又或者凉亭上的脚印实际上并不是凶手留下的。第一种可能性还好一点,可以作为排查凶手的首要特征,而第二种可能性下这个刚发现的脚印将完全失去价值,既然不属于凶手,继续查下去当然就没有意义,只不过这种情况更让人生疑。
——不属于凶手,这个脚印究竟是谁留下的,它为什么会恰好在凶杀案时间段出现在凉亭之上?
能意想不到的在那样的高处留下脚印,难道这个彼岸的世界中也有和自己一样的人,他们可以轻松地跳上三米多高的凉亭?她记得现在所在的国度,传说中有一种名叫轻功的技能,学会它的人能够飞檐走壁,高来高去。她想到赵玉慈,虽自称神人,却做不到这种程度,否则也不会依托药物却依旧被自己打败。
自从赵玉慈被捕,游行抗议的人群逐渐散去,一直不肯离去的各大媒体也被警方强制驱散,赵府门前一片空旷,苏琼站在街边,瞭望着秋意高远的天空。就在苏琼理不清头绪的时候,正梁街对面,云岫驱车从自己家中离开,苏琼意外的发现,在云岫离开后,林迦倩不知从哪个角落中跑出来,招了一辆的士追着云岫而去。
林迦倩为什么要跟踪虫子?
会跟赵府案有关?
好奇之下,苏琼开车远远跟在后面,沿着正梁街一路向南行驶,经过KO酒吧、驶出繁华的商业区,直到远处能够看到湛蓝的海岸线才停止。
将车停在路边,正好看到云岫进入路对面的一栋建筑,林迦倩鬼鬼祟祟地跟进。苏琼穿过马路,站在路边观察面前的建筑物,它是很常见的混泥土方形构造,建筑表面斑驳脱落的漆皮,两户三层的格局,和正梁街边破败的民房差别不大,只不过这栋建筑有一个最明显的不同,它围墙内的院落比起其他的要大上一倍不止。
向建筑当中看去,它敞开的院门内看不到一个人,一片冷清,虫子和林迦倩应该已经进入小楼内部。
苏琼向着院门走去,走近才发现院门一侧挂着一块褪色的黄木牌匾,上面写着“正梁福利院”。
***
“啪!”
吕宫呈将笔录砸在桌上,咄咄逼人的目光直射赵玉慈。
“赵玉慈,利用高科技诈取巨额钱财,警方已经找到关键性的证据,你逃不掉的,只要你在笔录上签字,我会帮你争取坦白自首的优待,怎么样,签不签?”
赵玉慈鄙夷的一笑:“吕警官,你以为赵某是三岁小孩子,这么好骗?”
“嘁!不死心是不是?”吕宫呈将一份资料放在赵的面前。“这是警方找到的投影仪的资料,你在两年前买的那个投影仪,被你放在演武台上作弊的道具,你好好看看!”
赵玉慈眼睛一眯,他在资料上扫过,眉头随之蹙起。
“看明白了么,在警方面前,输的一定是你,考虑好了吗?签还是不签?我的承诺依然有效,会帮你争取宽大处理,机会只有一次。”
赵玉慈冰冷的视线就这么凝聚在吕宫呈戏谑的脸上,一动不动,某一刻,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两只眼睛几乎要沁出泪花。
砰砰、哒!
问询室中回响着木椅躁动的杂音,赵玉慈被抓着衣领从位子上提了起来。
“签!还是不签!”
赵玉慈怡然无惧。
“吕警官,靠吓唬人就想把我赵玉慈定罪,是不是太天真了?身为一名警察,枉顾事实、弄虚作假……哦,说不定,说不定这就是你吕警官一贯的办案风格。我倒是想提醒吕警官,小心点,可千万不要被人抓住把柄。”
“赵玉慈!”吕宫呈咬牙切齿,“现在你还有时间得意,再过两天你就等着哭吧,诽谤办案人员,无知透顶都不够形容你。这我这里,摆在桌上的证据就是事实,其他的都是狗屁不如,等着瞧,你跑不掉的!”
赵玉慈的衣领得以解放,吕宫呈拿起桌上的笔录,最后看了一眼不肯合作的嫌疑犯,愤然离开问询室。
“陈龙,你去查查赵玉慈名下银行账户的资金流,另外把赵府的下人全部叫到警察局,如此大额的诈骗案肯定不只他赵玉慈一个人参与,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审问我就不信找不到破绽!”
听到问询室外似是说给自己听的话,赵玉慈端坐着,眼神中闪过刺骨的憎恶。
***
正梁福利院,苏琼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大院走过,向四周看去,整个院子空荡荡的,除了一颗长势茂盛的老榕树外,还有一些可供儿童玩乐的设施,不多,孤零零的立在院子的角落。那里,滑梯、秋千、木马、跷跷板,童年该有的道具勉强完备,只不过显得有些粗糙和简陋。远远看去都能看到滑梯表面脱落的锈斑,挂在榕树干上的秋千用两根麻绳套着一块木板晃晃悠悠,小巧的木马断了一条前腿,唯一还说的过去的就是跷跷板了,崭新的像是新鲜出炉。
走过院子,进入面前的建筑楼,两户中的东边一户大门紧闭,还上了锁,另一边的木门倒是开着,里面中却是乌黑一片。
这么黑还不开灯,这是人住的地方么?
穿过木门挤入一片黑暗之中,苏琼才走了几步,隐隐的,她听到人声,循着声音转过一个转角,终于看到了光亮,还有在转角外的杂物堆后,她发现了躲藏着向前方张望的林迦倩。
林迦倩贼兮兮的探头向外看,却不知她在偷窥别人,更有别人在她后面偷看她,苏琼有些好笑,心里好奇林迦倩跟着虫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循着林迦倩的目光看去,那是一条笔直的走廊,靠近走廊窗户的位置,云岫正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说着什么,老人神情很激动。
“云医生,赵先生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是诈骗犯,一定有人冤枉他,我去警察局作证!”
“杨院长,听我说,就算你去了也不会有人相信你,除非我们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老赵没罪。”
“证据,证据……”杨院长突然想到了什么,“证据我有,我有!赵先生汇款过来的单据我都有留着,我这就去找,你等等。”
云岫拉住了他,摇头说:“杨院长,没用的,老赵他……也不会愿意看到你为了他做没用的操劳。”
人们总是要等到残酷的真相摆在眼前,才会选择相信弱小是一种原罪。
已经不能挽回什么,做的再多也只是亡羊补牢。
云岫沉默着,思考接下来自己要怎么做,即使按照计划继续走下去,小心翼翼,但稍有偏差,一切努力就会付诸东流。
杨院长没有发觉云岫异常的神情,他也知道这些单据不能说明问题:“怎么办……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的看着赵先生被人冤枉,要是孩子们知道了,我怎么……怎么对得起他们!”
这个杨院长在说些什么啊,他赵玉慈是大好人?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躲在后面偷听的林迦倩有种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的荒谬感,黑暗的拐角后,苏琼悄然转身朝外走去。今时今日,赵玉慈是不是骗子和她无关,好人与坏人的判定不是一言堂,每个人不同的立场决定了他们偏向的论断,就算有了结果也不见得会让所有人满意。
走过空旷的大院,站在福利院的大门外,身后的院中传出一阵嬉笑声,如乳燕归巢,苏琼回身看去,福利院的大楼中,那片原本黑漆漆的门口走廊亮起了灯,一群孩童从大楼中笑闹着奔出,云岫被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大楼中拉了出来。
“午觉睡好了,是玩的时间咯,我们来做游戏吧。”男孩像是小领袖,他在孩子圈中小手一挥。
“好啊好啊,做什么游戏呢?”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出谋划策。
“跳田字格!”
“木头人、木头人最好玩了!”
“老鹰捉小鸡,好长时间没玩咯。”
孩子们奇迹般的全部安静下来。
“可是赵叔叔不在,没有母鸡妈妈保护我们呀。”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皱起了好看的眉毛。
“哼哼。”小男孩神气的皱鼻子,“呐呐,赵叔叔今天不在,但是我们有医生哥哥呀。”
“对哦对哦,赵叔叔是强壮的鸡妈妈,医生叔叔是苗条的鸡妈妈,不过只要有鸡妈妈,小鸡们就不用怕老鹰,能出来玩啦。”
“那就这么决定啦,我来做老鹰,可怜的小鸡崽们都准备好乖乖的被我吃掉吧!”小男孩一声令下,还没来得及反应的云岫就被拖入战场。孩子们一窝蜂在他背后排成长队,做老鹰的小男孩呼号着开始追杀一长溜的鸡崽们,面对老鹰的凶残,小鸡们恐惧的喊救命。
云岫尴尬着脸,无奈的伸长胳膊将小鸡们护在身后,尽职地拦在老鹰前面周旋,小鸡们兴奋的咯咯直笑,倚在大楼门前,杨院长脸上的皱纹绽开了美丽的花。
隔着院落的铁栏杆,苏琼静静地看着里面做游戏的人们,心情罕有的奇特,里面有一位笨拙的‘母亲’,好几次险些要被灵活的小鹰闯过防线,这样如何才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云岫和孩子们做游戏,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提着小板凳从大楼中走出,从始至终,他没有在玩乐的同伴们身上看上一眼,仿佛他们不存在一般,孩子们也没有叫他一起玩的意思。
男孩拎着板凳坐到院子角落的石桌旁,拿起笔在纸上专注地写着什么。
这一幕勾起了苏琼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