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9月9日。
落山市中心广场,豪杰酒店大厦,顶楼。
偌大的卧室仿佛只剩下眼前这扇落地窗,牢牢把握整个视野的淡紫色琉璃在新阳的照耀下如梦似幻,清晨的风穿过那线未曾阖拢的窗台缝隙偷溜进来,将洁白的窗帷微微荡起,光影摩挲间,调皮的它拨弄散落床沿的几缕发丝,将裹着薄毯的睡人儿吹出曼妙的峰峦海岸线,直在卧室尽头的壁炉中拂起几粒仍旧明亮的炭火后方才悄然散去。
秋意微凉,她往毯子里面缩了缩,意识朦胧间依旧未能抓住那丝逃走的睡意。她摇了摇头坐起,黝黑的长发与裸露的肌肤轻摩,痒痒的,却很舒服,伸一伸懒腰,点点晨光将薄毯外的一双手臂印衬得青葱如玉,微微而笑的面庞上有种坠入凡尘的圣洁。
“Tele,turn on。”
名叫Tele的智能电视荧光一闪,新闻主播微笑的脸庞出现在银幕中。
“日前,时代科技某高层透露,公司将全面进军虚拟终端行业,对此,有业内人士表示,时代科技近几年一直在该领域布局,已有充足的技术积累,未来看好……”
“昨日,有天文爱好者称在距离地球700光年的水瓶座星云内观测到一颗神奇的行星,该行星能够自行发光,某一时刻发出的光线穿透星云尘埃,光线强度几乎等同于一颗恒星,该天文爱好者还表示,目前该行星已恢复正常状态,再也观测不到发光的迹象。看到这则声明,有天文学家表达了质疑,观测者所指的水瓶座星云由于奇特的形态被外界拟称为上帝之眼,但它毕竟不是真正的上帝,创造不出一颗能够发光的行星,观测者看到的发光现象,可能是行星反射阳光所引发的现象。于此同时,国内外天文专家……”
她看着漏进窗台的一线阳光,思绪空白:“上帝之眼,这世界真有上帝吗?”
我叫凯勒丽瑟·琼,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一个月前来到这座城市。
来到这之前我被赋予了神圣的使命:以家族使者的身份寻找遗失在这座城市的圣物。
使命是伟大的,一旦达成,它将是我自豪一生的勋章,而要完成它,却要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
有关圣物的线索寥寥无几——实际上只有一张模棱两可的图画,它到底是什么目前都不能下定论,这样的情况下就很难寻找。
不过再困难都不能放弃,家族亟需圣物恢复以往的荣耀,贵族的尊严不容亵渎……说到这,你们都明白了吧,我凯勒丽瑟,是一位高贵的贵族。
呵呵,看,我的新家是不是和我的身份很配?
豪杰大酒店总统套间,奢华又不失雅致。
不过,现在开始,我的名字叫苏琼。
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纤纤之手掀开薄毯,视野中白晃晃的耀眼,不着丝缕的皙皙长腿落出床沿顽皮的摆动,如出水玉藕楚楚动人,绚丽的一幕令人忍不住想探寻更多的秘密。不知不觉,空气中多了些暧昧的气息,视角偏转,向着渴望的未知世界探去……
意外的,一道黑色闪电坠落,迷人的景象瞬间无踪,从床上坠落地面的是一只黑猫,浑身黑亮,唯有耳尖有几撮不一样的紫色绒毛,行走间,黑猫的脑袋昂得老高活像一只骄傲的天鹅,而微微下垂的尾巴表明它此刻的心情并不愉快。
和往常一样,走出电梯的苏琼将自己打扮得美艳不可方物,冷峻的面庞写着生人勿近四字,走过酒店前台,前台小姑娘用甜到心窝的嗓音同她打招呼,并善意的提醒她,她预付一个月的套房入住费用明天就要到期了需要补交。苏琼的脚步顿了顿,扬扬手步入旋转门离开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
站在广场的边界线上,身后是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豪杰酒店大厦,苏琼发了会呆,从腰包中拿出卷好的图纸,打开,似是羊皮纸材质的图纸上是一副铅笔描绘的素描画,那是一片星空下的旷野。
素描画描绘的远方,那里巍峨的大厦沉浸在灯火通明之中,楼宇的上空,庆典的焰火迎空绽放,一片喜庆。而画的近处,广袤的旷野被彻底的黑夜笼罩着,这里有些荒芜,杂草丛生,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草甸之上,夜风吹起衣角,他似要乘风归去。
每每看到这抹背影,苏琼就会生出悲凉的感觉,背影的主人仿佛被所有人遗忘,他不能拥有人世间的繁华,无边的寂寥中能做的只有张开双臂拥抱头顶的天空。
说到天空,仔细分辨,素描画中的天际却是有些与众不同,上面看不到明月与星辰,却亮得让人诧异,像是有人在天穹上装了一展灯,并点亮了它。
整张画到这里为止都不能找出什么可以作为寻找圣物的线索,可能唯一值得推敲的是画上那个印在空中的规则几何图形,在荒野孤单人影的头顶,那里烙印着一枚硕大的八角形,它的背景整体呈淡灰色,大小占据了视野中天空的三分之一的区域。
为什么天空中会有一枚八角形的图案,这不符合常理,是否意味着什么?
苏琼一直在想八角形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代表某个东西,又或者暗示一个地名?
近段时间,她已经将这座城市和八角形有关的地名都走了一遍,容易对的上号的船坞八角湾,八角形建筑豪杰酒店大厦,也就是苏琼目前的落脚地,另外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比如城郊那片种植八角香料的园林,大老远赶过去的苏琼觉得那简直是在浪费生命。而浪费生命的结果呢,依旧是一无所获。
哎,父亲大人,虽然女儿平时贪玩,不怎么听您的话,您也不应该就这么抛弃女儿吧!
一个月前,父亲通知所有的贵族宣布将他唯一的女儿逐出家门,当时的苏琼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确实是惊呆了。离开家门的前一刻,父亲大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安慰她这其实是家族委派她的光荣神圣的使命,他将这张羊皮纸交给了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她:完成上面的指示,将圣物带回来,这关乎家族的未来,否则就不要妄想回家,家族不需要一事无成的失败者!
她迷茫地看着手中的羊皮纸,过了会才仔细的折好塞回包中。
父亲说,这羊皮纸叫做任务卷轴,很贴切的名字。
呼~
吸入鼻腔的空气微凉,混杂其中的工业气体令她眉梢更深,茫然的目光远眺,期盼着能够看清这个陌生的世界——她失败了,目光所及的天空比起家乡要浑浊一些,却是同样的广袤无边,令人绝望。
怎么办?
家乡带来的宝石大都换成现金交了房费,要想办法找点钱回来才行,否则过不了多久自己会被人从新家中赶出来,肯定会的,这里的人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做绅士风度,对待一位美丽的女士都是粗野中满附铜臭,起初还有三个混蛋妄图抢夺自己的宝石,胆大包天,不可原谅!
至于那些强盗的下场,苏琼的眼睛朝着广场的入口处望去,嘴边渐渐衔起几分戏谑的笑意。
“大小姐,早。”
身着西装的男人们小跑着过来在她面前站成一排,苏琼化身铁血之将从他们面前徐徐走到底,眼睛的余光扫过:三条鲜艳的领带似杨柳条东歪西倒,不合身的衬衫上橙黄的油渍如夜空点点繁星,发皱的皮鞋上一片片的污泥,面对如此邋遢的画风,苏琼再难压制胸腔里的火气。
“赖白,让你们找的东西怎么样了?”
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从强盗沦为仆从的落差往往令人难以接受,可惜一切的反抗在她面前都显得毫无意义。
苏琼对这座城市并不熟悉,也不想花时间去了解它,为了早日踏上回家的路,苏琼只能借助外力。
她告诉三位仆人,自己要寻找一样东西。它拥有伟大、神秘的特质,它不可思议,也许还会发光。
为了让他们更清晰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苏琼曾特意找来纸笔为他们画了个规规矩矩的正八角,并满怀期待他们能为她的神圣使命做出贡献。
苏琼深吸一口气,优雅的笑容再次占据她的面庞,她看向站在最右边白白净净迎着她的目光点头哈腰的家伙,他叫赖白,三人中年纪最小却扮演着头领的角色,听他说学校读书那会还曾是圈子里小有名气的游戏竞技高手。
当然,听这家伙吹嘘苏琼是不信的,说是诈骗犯她倒是更愿相信。赖白很会察言观色,知道姑奶奶今天心情不佳,连忙小心翼翼在虚伪的笑脸上多加了些谄媚。
“大小姐,你让我们仨找的东西也许今天就能有结果。”
“真的?希望这次你们不要让我失望。”经历一个月来周而复始的类似对话,苏琼很难再拾起兴致,她看着他们,企图找出一丝可疑的地方。
“真的真的!”面对质疑,排在队伍最末尾一向存在感最弱的三子连忙点头。
被夹在两人中间,胖子阿达掏出背后默默融化的冰淇淋,肉痛的吮上几口,又在苏琼刀子般的眼神中藏了回去:“大小姐,我们都是愚人好骗,但能让许多聪明人都趋之若鹜的总不会是假的吧。”
阿达这个身高一米七体重两百斤的胖子是个吃货,意外的却也是三人中最有‘文化’的一个,那臃肿的肚腩里累过墨水、养过辞藻。
据他说,当初网络小说盛行大神神格如璀璨明星的黄金时代,为了生计他做过一段时间的扑街写手。不过,既然是扑街写手,就是烂大街都没人要的那种,写的文字卖不了钱还把自己的脑子整得迷迷糊糊,平时说话也是神神叨叨,张口闭口腐朽的封建时代旧词汇。
关键是对苏琼来说,光靠恶补功课修来的语法功底大部分时候不足以听懂他想表达什么。
“大小姐,现在讲不清楚,等到了地方你就明白了。”赖白及时化解了苏琼对‘天书’语法的烦恼,四人离开市区来到东面的宗月岛上。
宗月岛是东海上的一处旅游胜地,小岛隶属落山市管辖,岛面不大只能容下一个小镇。
海岸边,海风哗哗的驰骋,白龙般的浪花跟着苏琼走了一路,站上礁石,远远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有人家在操办喜事。
“大小姐,那儿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赖白指着远处喜气盎然的一处庄园说。苏琼呼了口气,加快了脚步,却在某一瞬间被不远处飚飞的冲天礼炮惊得脚下的高跟鞋一歪崴到了脚,于是冷下脸不愿再走,另外三人也只好停在路边一同看拥堵的车水马龙徐徐行入不远处的锣鼓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