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祥常在对我们声情并茂的、绘声绘色的、形象生动的、感染人心的讲述了一个关于深山老林之中,一座年久失修的孤坟,与一个因下暴雨而在出嫁时节走失的大家小姐的故事。
那深山中密林丛生,合抱粗的树干上扭扭曲曲的伸着许多枝丫,上头长着的都是枯枝败叶,树杈间还站着诡异的黑色大鸟,一旦有生灵出现,那大鸟便惊翅而起,狰狞的叫起来。
那出嫁的姑娘,原本是附近一个老员外家的独生女,养至十六七岁,生的花容月貌,可背后心口上有一个天生的诡异胎记,像是被什么尖锐的爪子抓挠过一样。她年岁渐长,老父亲便给她说了隔壁镇上一个上好的亲事,她的花轿刚刚出家门,就遇上暴雨,而暴雨引起路面湿滑,她的轿子就这么滚落了山崖之下。
这花轿呀,是上好的;路面呀,是刚修过的;轿夫呢,是年盛精壮的。可那花轿,偏偏就滚下了山林,咚的一声,恰巧磕在了一个石板上。
那新娘子,正在轿内磕的头顶流血,往外一爬。
就看见面前正写着猩红的一行字——将军宋衍之墓。
“就在此时!”祥贵人将书本一拍,宛如惊堂木一声起:“那天色雷雨大作,雷鸣轰隆一声就响了起来,振聋发聩,躲也躲不掉……”
她说到这儿,我已经见着不少嫔妃伸手绞帕子了。
等说道:“那一双枯槁的手,像是一根朽木,上头包裹着生者虫的腐肉,就这么一点、一点、一点的从墓穴里爬了出来!”
当时如妃就抱着自家宫女发抖了。
慧嫔更是慌张的四处看,想找找什么能抓的东西。
最后说道那恶鬼扑到新娘身上时,芳常在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晕了过去。
此刻底下所有人都抱作一团,就连一直不苟言笑的和贵人都微微靠在了庄贵人身上;一向端庄的昭贵妃裹紧了衣领,与我和宁儿姐姐手拉这手坐着。
唯独玉贵人还是睁着灿烂的大眼睛,懵懂的看着祥常在。
“她到底讲了个啥捏。”玉贵人询问身旁的菜花儿道:“感觉怪好玩的捏。”
菜花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感觉这主仆二人应该没听懂几个字,光注意花轿的热闹了。
皇后脸色发白,荣贵妃则应该见惯了这个场面,倚着桌子哼哼的笑了两声:“怎么,皇后觉得这故事如何啊?我觉得好得很呢。”
都是闺阁名门中的大小姐,平时连听个聊斋都觉得惶恐,更何况这么直愣愣的给你讲鬼故事,皇后还在凝滞当中,半天才回过神来:“这……着当然好啊,祥常在讲的故事,当真妙极!”
“真的?”祥常在眼睛发亮,激动的热泪盈眶。
“这……这……”皇后磕磕巴巴的讲不出话来,给慧嫔不停的使眼色。
慧嫔也是迟缓了一会儿才接上茬:“这是自然了!祥常在讲的绘声绘色,仿佛亲眼见着一般呢!”
慧嫔此话不假,的确如亲眼见着一般。
就是见着的东西不大良好。
“那华枝啊,扶芳贵人去一旁休息,咱们其他姐妹继续听,尤其是皇后。”荣贵妃笑的花枝招展,连鬼故事的恐慌也忘了:“可别辜负了祥常在的一番情谊。”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被祥常在的故事所感动,明明还是个艳阳天,不一会儿便乌云密布,似乎要下起雨来。
而这雨还并非淅淅沥沥的小雨,现在正处于闷热许久的夏季结尾,这雨便也如同闷在一处使得,迟迟不落。只有屋外头狂风卷着树叶,呼啸着从院子里穿过去。
猛然间,闪电夹着一声雷鸣,突然响起来!
宫妃们立刻和宫女们抱作一团,在屋子里发颤。
祥常在此刻非常满意的点点头:“嗯,气氛正好。”
而皇后还扶着发髻看着祥常在,也不知是被雷鸣吓得动弹不得了,还是当真不害怕这一切。
于是没有皇后发话作止,众人便只得听了下去。
后来的故事,便十分简单,而生动。
祥常在先是非常形象的描述了那将军尸骨的可怖,再非常生动的描绘了新娘子的慌张。为了让大家有真情实感,祥常在连新娘子的容貌都以类比的形式表现了出来——
她有如同如妃一样小巧的脸蛋,荣贵妃一样挺翘可爱的小鼻子,玉贵人一样闪亮亮的大眼睛,以及昭贵妃一样永远含笑的嘴唇。
还有宁儿姐姐的身量、舒嫔的声音、我的灵巧。
总而言之,在场的众人,都能从这个新娘子身上找到自己的特点。
代入感极强。
观感震撼。
讲到那新娘子被厉鬼生生扯去臂膀,在山谷中仓皇逃窜时,祥常在怨于自己词汇量不够大不够精准,拉着自己的贴身宫女来了一场当场演出。
祥常在饰演恶鬼,面目狰狞、声音撕裂。祥常在的感受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反正大家的尖叫都挺真实的。
代入感极强。
观感震撼。
等到那雷雨终于下了起来,雷鸣也结束之时,祥常在也终于将那个故事讲完了。
新娘子以五马分尸恨不得凌迟处死的形态被恶鬼吃掉,这所谓的宋衍将军墓也重新合上,等待下一个“有缘人”。
这种结局,我们是不大接受的。
如果在故事里没有一个斩妖除魔的大师,那么我们都会觉得这个宋衍将军墓还存在于世,还有可能吞吃众人。
还有可能吞吃如妃的脸蛋、荣贵妃的鼻子、玉贵人的眼睛。
场上芳贵人醒时,刚巧看见祥常在装作恶鬼,又晕了过去,现下所有人都面色惨白冷汗涔涔,慧嫔这个大家闺秀也正是退场,在墙角哆哆嗦嗦的跟芳贵人作伴。
应当听过不少遍这个故事的荣贵妃也手指发抖,一只手拽着庄贵人一只手拉着如妃,向皇后道:“这故事……听完了……如何啊……”
皇后像个木偶一样转过身去看荣贵妃,身子靠在昭贵妃身上,前头揽着宁儿姐姐也结结巴巴的道:“好……好啊……但是感觉,恶鬼无人收服……新娘……新娘又无人超度,是不是……没结尾啊……”
皇后说完,我们纷纷应和。
愉嫔还给祥常在出主意,说出了我们心中所想:“这后头得有个萨满啊菩萨啊喇嘛吧,这恶鬼还在人间,太吓人了。”
“不过还好。”昭贵妃劝慰众人道:“再可怖也是个乡下的故事,与我们紫禁皇城又有何干系?再闹,也是山谷间闹罢了。”
昭贵妃这么劝慰完,大家都长舒了一口气。
而荣贵妃和皇后还没来得及回应,祥常在便一拍桌子:“诸位提的好啊!这山林间的故事的确不是最后的结尾。我怎么会讲一个如此没有代入感的故事呢!”
“喔?”荣贵妃抬起了眉毛,似乎也颇为惊讶:“你还有新的版本?”
“嗯。”祥常在点头,似乎对大家被吓得发抖毫不在意,甚至十分满意:“这是我在闺阁中所攥写的故事,而入宫之后,尤其是在遇见平贵人之后,我对故事又有了新的见解。”
“这还是闺阁里写的……?”和贵人颤抖的声音小小的传来:“中原女子也不同凡响啊。”
“我倒觉得……有不祥的预感。”我微微道。我总觉得祥常在这第二话讲完,合宫内都不在安宁了。
与此同时,我看见昭贵妃的眼睛也瞪大了。
果不其然,祥常在幽幽道:“第二卷故事,便是那宋衍将军墓不知为何被人开掘,盗墓贼将里头一顶珠玉宝冠奉献官府,官府又奉献至皇宫……”
“至皇宫……然后呢?”舒嫔差点没哭出声。
“那宝冠便在紫禁城中留了下来。”祥常在将案卷用力一拍,窗外雷鸣大动。
“且听第二话,十二宫中厉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