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母亲便携了两位妹妹回家,为梅儿准备提亲的适宜。原本竹儿想留在宫中玩耍,母亲却怕她叨扰我一个怀孕之人,便也带了回去,约好七日之后再进宫作陪。
我在宫内横竖躺了两日,吃的肚子都发了圆,就听得宫内外吵吵嚷嚷,连一项只知道低头扫地的小宫女太监们都纷纷议论了起来。
织心更是一日两三次的往外头跑,每次都像是个传话筒似的与宫里人说话,我也忍不住探着脖子把她叫了进来:“什么事情这么有意思?选秀开始了么?”
“开始了。”织心脸兴奋的涨得通红,搓搓手像个小动物似的要与我分享。我特地给她看了坐,让她仔细与我讲清楚,在说八卦这件事上,八卦的分享者向来是拥有极高地位的。
“来的人不少,听说比往年都多。”织心道:“大家都知道咱们皇上正值壮年,宫里头又嫔妃和睦,都想将自己的女儿送进来,如今辟了翊坤宫用来选秀,里头满满当当的都是秀女呢。”
“有哪些人?”我一听眼睛都发亮:“就在咱们隔壁么?”
“就在隔壁,可不少呢。”织心道:“最奇的是,不仅有满蒙两族,更为了给太后冲洗,连西北上的大月氏、东北上的高丽、南边的百越都送了女眷过来,听说高丽送的还是个有封号的公主,可了不得。”
“这么一说,这高丽公主是板上钉钉的人选了?”我问道。
“我看皇后与容妃娘娘特意询问了那公主的名姓家世,还说了好一阵子话,应当是必定要进宫了。”织心道。
我更是将瓜果都递给了织心:“快说说,这公主长什么样?”
织心想了想,道:“媚而不妖,比夏浮光还多了一点高贵之气,怕是秀女中没有能比得上的。”
我听了不由得称奇:“这么说是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子了?”
“嗯。”织心道:“不过有硬伤,慧嫔娘娘只给打了甲级二等。”
“哦?怎么讲?”
织心很是痛心的道:“她是高丽人,不通文字也就算了,话也说的很勉强,说话连比带划的往外蹦字,看着有点像个小傻子。”
我沉默了一会儿道:“异国他乡的,不怪她,还有别的人选么?”
“倒是有几个秀女略有出挑,不过皇后与容妃娘娘也没有另开青眼,就不再知道了。”织心道。
我给织心手里塞了两个橘子:“你赶紧去,有什么消息速速来报,报的好本宫重重有赏。”
“好嘞!”织心连忙笑嘻嘻的点头,一溜烟儿就冲出去了。
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已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我面前摆了一桌满满当当的饭菜,身旁太监宫女站了一圈,连绣画和杨泰都立在两侧。
织心从外头回来的时候,活像个报信的先锋官,绣画更是一个健步将织心给扶着坐下,杨泰则给织心倒了杯茶。
宫里头奴婢随主子,我日子渐大不方便出门,宫里人也跟着我闷坏了。现下都指着织心的消息解闷子呢。
“诸位放心,我打听了个明明白白。”织心饮下一口茶,迅速的说,我提溜着眼睛看她:“快说。”
“今日是选秀的第一日,主选的是王公亲贵和藩王之女,其他秀女若有好的,也只是暂时留了名姓,放到明日再细细择选。”织心道:“那高丽来的金秀丽,名为玉华公主的,已经确定入宫了,封号都拟好了名玉,应当放在荣贵妃处做玉贵人的。”
“那还有哪个藩王亲贵的女儿中选了?”绣画连忙问道,比我还急一些。
“还有大月氏的女王的小女儿,长相不如玉贵人,但自有一幅寒冰如霜的气质,样貌上颇有些像容妃。”织心道:“她满语汉话都说的不错,只是不知为何皇后与容妃不管怎么问她,她都不怎么说话,只是低着头,好像挺不情愿的。”
“远嫁异国,自然心情沮丧。”杨泰分析道:“况且奴才听闻,那大月氏是女尊男卑,历来女王主宰部族,她嫁到中原为嫔妾,自然心中有许多不快无法舒发。”
我问道:“那她这么不情愿,皇上也要纳么?”
“我听望月说,皇上曾对容妃讲,虽然是帝王之家,但女儿的婚姻大事也讲究个你情我愿最好,若是能看出来为父母强求的,找个好一些的名义打发了反而对女儿们有益处。”织心道:“只可惜这大月氏有所不同,月氏国在契丹部以北,与那耶律阿多鲁走得很近,若是大清与其无法联姻,怕是就一点联络都没有了。”
我点点头,叹了口气:“身在帝王家,难免有些家国天下之事。不过好在皇上慈悲,以后对她想来也会宽待一些了。”
织心道:“这大月氏的女儿叫做韦苏缇雅尔,似乎封了和贵人,容妃想要放在长春宫中好好照看她。”
“古有名玉为和氏璧,也叫和玉,看来两位新人取得是这个意境。”我点头道,“想来这是慧嫔娘娘的功劳了。”
“慧嫔娘娘给和贵人打了甲级二等。”织心道:“只是为何不上一等,她说总觉得里头有觉得奇怪的地方,还得再斟酌。”
“那还有别人么?”我们一行人敲着桌子催促问道。
“剩下还有几位得了青眼的官宦女子,一个是江西巡抚家的次女,还有一个是福建总督的女儿,另一个长得小家碧玉的,好像是个县丞的庶女,还是个汉人,长得柔柔弱弱,一见到皇后娘娘就激动的哭了,被皇后心一软留了名字。”
“这倒是奇了。”我好奇道:“皇后与容妃虽然心地善良,但到底是重规矩之人,这样殿前失仪,竟然不追究罪责?”
“这倒是。”织心也点了点头,再喝了一口茶:“奴婢对这事也是听说,没有仔细见闻,不如,奴婢去问问望月姑姑?”
“快去快去。”我们一齐道:“速速回来,这桌上的鸽子汤我给你留一碗。”
等到天色见晚,都快入夜了织心才匆匆跑回来。我此刻正由绣画杨泰两人扶着在院子里遛弯儿,太医说,要勤动些腿才好生产呢。
见织心一回来,宫里的大小人物都立即凑上了前,我连忙让绣画将小厨房暖着的鸽子汤给她端上来。
“一直给你热的正正好好,你快说,今日你是我们储秀宫的大功臣。”
织心喝完了鸽子汤,很快给我们讲了一个非常值鸽子汤价钱的故事。
原来这县丞的庶女姓刘,闺名叫秀秀,家里头花了不少银子,总算是入了旗籍,改名叫刘佳氏。他父亲是山东一个小小的县丞,官位来的不明不白,官也当的不清不楚,可姨娘却没少娶。
这刘佳氏的母亲比父亲小了二十岁不止,原本是乡下种苹果的乡农之女,与表哥定了亲,却偏偏被这个糊里糊涂的县太爷拆散。而这县太爷当时已经娶了四五房姨太太,规矩又立得极严。譬如今日宠幸了哪房,哪房就能点菜捏肩,而其他人则得站着侍候,若是哪房一个月没有被宠幸,就得搬出老爷的私院往外头挪。
于是这院子里,便勾心斗角的可怕,一个个都恨不得吸对方脖子上的血。
刘佳氏的母亲出生太低,脾气好、性子闷,被人欺负了也只会低着头抹眼泪。进了府邸两三年也头几天受过宠,怀了孕又生下了一个女儿,更不受待见。后来老爷又娶了好几房姨娘,这刘佳氏的娘亲便成了半个奴才,侍候着老老少少一大家。
这刘佳氏更是当半个丫鬟养的,几个哥哥弟弟对她非打即骂,其他的姐妹也以欺负她为乐。
听望月说,容妃娘娘私下见这刘佳氏时,拉起她的袖子,看见里面都是未好的伤疤,当场气的差点失仪。
“都是自己的骨血,怎么忍心?”我咋舌道。
绣画叹口气道:“越是小地方,越是偏心的厉害呢。”
织心继续讲述,说那刘佳氏的父亲一听要选秀,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小道消息,认为宫里头的倾轧比自家有过之而无不及,便将最惹人厌烦的刘佳氏送了出来。
刘佳氏走时,母亲还真以为她是命里转了运才得以面圣,更以为这一去并不需要再选,是一定能够陪伴君侧。便拉着她的手让她一定要好好侍候皇上皇后,还要让她找机会,替自己给皇上皇后请安。
最重要的是,母亲以为她这一走,便入了富贵窝,再也用不着回家受欺负了。
刘佳氏多少聪颖些,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到了京城以后,见到那么多名家小姐,更以为自己就是个炮灰,根本没想到会进入最后一轮。得见皇后之时,一是激动,二是想起母亲,便才哭的这么那么难受,连规矩都忘了。
“看来也是个可怜人。”绣画叹道:“容妃娘娘会留下她么?”
我道:“这就看容妃娘娘的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