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说完,便嚎啕大哭起来。
她的恸哭声几乎穿透屋檐,上达云天,下至黄泉。
她将所有人的心绪都哭喊了出来,像是嘶吼一样的声音在正大光明殿中如同雷鸣。
皇上没有阻止她,嫔妃也没有阻止她。任由她坐在地上失仪。
过了半晌,华枝终于哭的没有声音了,只有一点点的抽泣,她抬头看向皇上,皇上终于也回过头去,看着她。
“朕知道了。”皇上说,只有这一句话。
他已经讲不出别的什么来了。
他只好再重复了一遍:“朕知道了。荣贵妃如何了?”
皇上问道。
华枝的声音已经沙哑,半天才透出几个字:“贵妃……贵妃没有如何,就坐在那儿,让我来找皇上。”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没有。”华枝道:“贵妃没有哭,也没有恼,只让奴婢来找皇上。”
皇上看向她站了起来,柔声道:“好,你带我去见贵妃。不,你快些回去,跑着去,告诉贵妃朕这就来。”
“是。”华枝摸了摸脸上的眼泪,从门口的宫人手里夺了一盏灯笼,匆匆的跑远了。
皇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头看向我们,他一字一顿的道:“这宫里,山雨欲来啊。”
他说完这句话,我们都沉默了。
虽然有几个妃嫔似乎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但现下这个局面,谁的脸上也没有了神采,都低着头、凝着眉,等候皇上的圣旨安排。
还是宁儿姐姐着急,往前迈了一步,道:“这四阿哥身体弱一些,也就罢了,二阿哥怎么会突然这般?我看,是不是那个丽常在……”
皇上抬起头,伸手打断了她的话。
宁儿姐姐自知失言,退了回去:“臣妾失礼了。”
“你也是关系则乱,朕不怪你。”皇上扫视了我们一眼,道:“这里头的缘由,众妃与朕也算得夫妻一心,想来与朕想的也有八九分相似。这是这宫里的事情向来由皇后管辖,现下该如何做,可有爱妃有所主意?”
说完这句话,众妃互相看了一眼,虽然都有话要说,但此事关重大,此事不甚敢言。
他的目光从我身上顿了一下,掠过,最后落在容妃身上。
容妃抬起头来,往前跪了下来:“臣妾虽然在宫中愚笨浅薄,但既有协理六宫之责,皇后如今伤心卧病,当由臣妾代掌六宫。”
皇上看着她,点了点头道:“李德宝。”
李德宝在旁边一点头:“奴才在。”
“去皇后宫中,叮嘱皇后好生休养,取凤印转交容妃,待皇后身体康健,再行交还。”
“是。”李德宝领了命,退了下去。
容妃道:“既然臣妾掌领六宫,看管阿哥公主之事只好转交,宫内慧嫔心思细腻,又生有一女,大可代领此责。”
慧嫔有些惊讶,但还是迎上了皇上的目光。
皇上看着慧嫔道:“慧嫔入宫不久,从未掌管过宫中要务。你可能做到?”
慧嫔跪下道:“臣妾视公主阿哥之命在臣妾性命之上,必定能保护好宫内皇嗣。”
皇上点点头:“甚好。”
容妃再道:“庄贵人精于医术,亦可陪同左右,与太医一起时刻看管公主阿哥更显方便些。”
皇上点头,庄贵人也迈前一步点头行礼:“臣妾领命。”
皇上说完,脸上露出了难以形容的疲惫之色。
他的眼里像是有一个很深的幽谷,远长且望不到尽头。
“皇上,我们是否还要隐瞒此事,以免朝堂动荡?”宁儿姐姐问道。
皇上低头思索着,一边的容妃也沉默不语起来。
而就在皇上要点头同意时,我往前买了一步道:“皇上,臣妾有话要说。”
皇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神色,看着我问道:“婉贵人有什么话想说?”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喉头发紧,却不敢退缩。
我使劲绞了一下手里的帕子,随后便松开了手,将帕子系在腰间,两手空空相握在身前,让自己保持着平静。
“皇上,臣妾以为,此事不仅不能隐瞒,还应当大操大办。”我道。
“怎么讲?”皇上的眉间颤了一下,似乎对我的话很是疑惑:“你说。”
“不管此事是何人所为,但凡是有意为之,必定算好了日子在等一个结果。”我说道:“与其费力隐瞒,再暗自调查,臣妾以为,倒不如将计就计,隐他露出马脚。”
皇上听着我的话,神色变得愈发锐利起来,那是一种他处理政事才会有的眼神,带有着难以让人直视的帝王之气,我也不由得低下头来。
在这样的威逼之下说话愈发需要勇气,他在与我相处时也经常刻意隐藏锋芒,以免让我觉得太过紧张害怕,但在现在,他的气势逐渐强盛起来,我却并未觉得恐惧,而是觉得喜悦。
他是君王,乃真龙天子,他应当是这般模样。
“那如果对方趁虚而入,如何是好?”皇上开口道:“倘若对方觉得此时有效,开始了有了别的动作,我们岂不是更加在明对方更加在暗?”
这是他问的最严肃的一个问题。
也是最难以面对的一个问题。
我仰起头,直对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皇上,天底下哪有必赢的赌局。”
我说完这话,所有人都沉默了。
四周安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更像是什么人都不存在。
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的声音,以及咚咚的心跳。
在第二十六下心跳之后,我看见一把折扇敲在我的肩上。
“好一个婉儿。”皇上说道,又重复了一遍:“好一个婉儿啊。”
他回过头,看向了所有人,即刻下令:“既然容妃现下执掌凤印,便开始准备着手办好此事。”
容妃连忙跪下行了个礼,道:“臣妾这就着人开始准备大办两位阿哥的丧事。同时将丽常在接近圆明园中来。”
“只一个丽常在?”皇上看向容妃问道,又看向我。
我轻声道:“嫡子身故,应当朝中所有命妇亲王全都到场,一个也不能少。”
我看向容妃,又补充道:“而且,宫内只需要治四阿哥一个人的丧事即可。”
“喔?”皇上看向我:“你说为什么。”
我微微一笑:“四阿哥和二阿哥同时发病,同样症状,四阿哥已死,而二阿哥则重病不治,不知会好,还是会不好。”
容妃听到这里,立即懂了我的心思:“更有甚者,宫里的阿哥公主,多多少少都染了病,唯独齐怪的是,这最小的五阿哥伴着纯嫔,健康不已。”
我回过头,看向了容妃:“到时候谁会专心专意的去看纯嫔姐姐,谁就有大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