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织心绣画来了御花园,果不其然皇上已经在此地赏花了。现下正是五月末,夏日正盛的时候,御花园中的荷花开了满池,像是满天的云絮织成了线,在碧波池上绣出一副盛景。
令人意外的是,皇后竟然也难得的在,帝后二人正搬了凉椅在荷花池旁闲聊喂鱼,看着样子似乎颇为其乐融融。
没多一会儿,就见夏答应摇着步子走了上去,站在了皇上身边。
我见夏答应凑到了帝后身边,就放缓了步子,还在想是否要上去凑这个热闹,就见皇后娘娘抬头看向了我,她身旁的珠夏也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我身边。
“婉贵人,皇后娘娘喊您过去一同赏花。”珠夏行了个礼道,引着我往帝后的方向走。
御花园说大也不算大,这一路隔得也不算远,转几个弯便也到了。待我们拐进了一个假山,珠夏突然驻了脚步,低声道:“有句话,皇后娘娘嘱咐奴婢与小主说。”
“姑姑但讲无妨。”我说道。
珠夏道:“皇后娘娘说,夏答应是恭肃亲王送来的人,恭肃亲王有什么打算,她心下是最清楚的。因此皇后娘娘需得让她与自己亲近一些,到时候若是对婉小主多有得罪,望婉小主海涵。”
我心下立即明白了皇后娘娘的意思,连忙笑道:“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制衡六宫协助皇上是其职责,我等嫔妾自应当与帝后一心,哪有什么的得罪不得罪的。”
绣画也在旁边帮我说道:“让皇后娘娘放心吧,我家小主对皇后娘娘的心意很是清楚,不会弄出误会的。”
珠夏这么一听才放心下来:“那便是最好,两位小主请吧。”
我被珠夏迎着前往皇后娘娘处,对皇上皇后行了礼,抬起头就看见夏答应用颇为得意的眼神看着我。
一旁的皇后拉着我的手,对我说道:“如今夏答应,是丽常在了。”
皇后说完,我听见夏答应很是得意的哼了一声。她哼完,用一种讨好式的眼光看着皇后,看来这常在是皇后新给她封的,而这个位分也恰到好处的将她拉拢向皇后的身边,以后皇后打探些消息起来,应该会方便许多。
“那真是恭喜妹妹了。”我倒是觉得无所谓,点点头就当贺喜了。
我说完,转头看向皇上。意思是:我还演不演了。
皇上有点儿不好意思的看向皇后,又看了我一眼,对我伸出了手。
我立马搭上他的手,他用劲儿一拉,我就坐在了他的怀里。
这怀抱一回生二回熟,倒不再紧张,只觉得又舒服又得意。
原来当专宠妖妃这么爽,怪不得古代的女子纷纷都想当。我现下居然觉得如妃的理想很是一个理想。
一边的皇后见状,咳嗽了一声,皱着眉头面露不悦。
但我这个角度,恰巧能看见她捂住的嘴角笑意。皇后娘娘道:“皇上,这御花园,毕竟也算是大庭广众……”
“婉儿粘人,我有什么办法。”皇上对我微微一笑,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他的声音带着笑,眼角也是极柔和的。或许是我错觉,也或许是我贪心,我总觉得他虽说是再演,但未必没有一分真心呢?
我微微靠上了他的胸口,使起了女儿家的小性子:“婉儿怕晒,还是皇上这儿最凉快。”
“自是当然。”皇上轻轻笑了出来。
夏答应,哦,现在的丽常在看向了我,眼睛差点没把我给剜了,对皇上行了个礼道:“皇上,昨儿到今日早上,嫔妾唱的都是牡丹亭。今日荷花正盛开,嫔妾给您唱一段苏州的小调如何?”
皇上抬起了头:“喔?唱曲啊。”
皇后在旁边帮着丽常在说道:“丽常在声如雀啼,若是能唱上几曲,应和此番春色,倒是极好的。”
皇上点了点头,这夏答应便轻轻唱了起来,虽然是我听不懂的吴侬软语江南小调,但的的确确是极为好听,就算带上了充分的偏见,也丝毫不逊色与宫中的歌姬。
一曲歌毕,她又行了个礼道:“这歌名叫《荷花谣》,是苏州民间唱夏日荷花的曲子。”
“不错。”皇后点点头,很是捧场。
我在皇上怀里斜斜的靠着,冷冷的点了点头:“是不错,宫里的歌伎若是忙了,我也可以叫丽常在去我宫里唱上两曲听听。”
一听我拿她与歌伎做比,丽常在脸色又青了不少,可惜她的确是歌伎出身,反驳不了我多少。
半晌过去,丽常在便对我挤出半句话:“嫔妾是皇上的嫔妃,能给皇上唱歌,是嫔妾理应做的事。”
她这话的意思是“我又不是你的人,凭什么给你唱。”
我轻轻笑道,看着皇上:“皇上,婉儿也觉得丽常在唱的好听,婉儿是真心想听丽常在唱曲儿的。”
“好好好,都依你,要不你再点一首?”皇上递给我一颗剥好的葡萄,喂了我吃下去。
我斜着眼睛看她:“丽常在,你还会什么?说来听听。”
丽常在的脸色彻底的青了,她看向皇后,皇后也满脸为难。丽常在只得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还会一首《春日宴》,小主可要听啊?”
“要,当然要,你唱吧。”我也剥了一颗葡萄喂皇上:“快唱啊。”
在我的催促下,丽常在红着脖子唱起了《春日宴》,唱至最后一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时,她一个音不准,发出了一声极其尖锐的撕裂声。
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丽常在急的眼圈都红了,旁边的皇后连忙关切的询问道:“丽常在是不是身体不适,快来喝些茶。”一旁的珠夏连忙递了茶水过去,似乎很关切的让丽常在喝下。
皇后娘娘更是趁着这时候对皇上请道:“皇上,我先带着丽常在去坤宁宫休息,先行告退了。”
皇上轻轻点了头,皇后便携着丽常在离开,我隔了许远,都能看见丽常在哭哭啼啼对皇后抱怨,看来在我这里受的委屈真是不小。
等丽常在都走得看不见了,我就听见耳后传来一个声音:“坐的可舒服?”
我一愣,连忙想要站起来谢罪:“我……我忘了。”
可我腿还没使上劲,就感觉腰上的手又使上了一分力气,我就这么牢牢的被按在了他的怀里。我听见他的声音极浅极浅的传过来:“没事,朕也忘了。”
我红了脸,转过头看他。他的脸就在我的脸侧,我看着他,他还是看着面前的荷花,眼睛里的墨色眼珠却映着我的一点样子。
我说:“皇上,丽常在走了,戏演完了。”
他说:“演完了,朕知道。”
我感觉到他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但他还是望着荷花,不肯转头。
我也转头看着那满池的荷花,荷花美丽,却不止一朵,若是只给其中一株浇水,那这池中便不会再如此绚烂了。想到此,便用手搭上他的胳膊,“大庭广众之下,这是专宠,皇上是一代明君。”
皇上终于将眼睛转向了我:“即使是明君,总有偏爱。”
我愣住了,我在他眼睛里看见了我的脸,和我的眼睛,现在,不止一点了。
我不知为什么,却偏偏不敢抬了头,低头绞着手里的帕子,轻轻问道:“皇上不是为了演戏,才抱婉儿的?”
“是,但不止是。”他轻声答。
“那,皇上究竟怎么看婉儿?”我问。
他轻轻挽起他的袖子,如今时过境迁,上头已经没了当日印下的朱砂墨点,他却拉了我的手,抚上当年记下墨点的位置:“你还记得么?”
“我怎么会忘?”我笑了。
“朕以为朕会忘了这等小事,但朕确实记得。”他说道,也挽起了我的袖子,看那一处印过朱砂的地方:“是这儿,对吧。”
我轻轻笑出声,又问了一遍:“皇上还没说,皇上是怎么看婉儿的?”
他也轻轻笑了,对我道:“这话不许对旁人说。”
“好,不对旁人说,连宁儿姐姐、容妃姐姐也不说。”我点点头,仿佛是我在哄他:“皇上怎么看?”
“朕有嫔妃三千,但只有一个婉儿。”他又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可愿当朕一世的婉儿?”
他刮的那下,我没说话。
他似乎有些失落了,语气中透露着一丝低落:“你不愿意?”
我摇摇头:“三愿如同梁上燕。”
他笑了起来,接到:“岁岁常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