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趁着自己还有一口气,连忙拉着我们四人躲到一个小角落里开起了小会,还将四周的琵琶伎都赶了出去。
我们五人围坐一堆,中间放着计时用的一支香,跟礼佛似的围着它大眼瞪小眼。
皇上见我们都静心冥想不开口,只得指着皇后道:“皇后,你是正妻,你先说。”
“夫为妻纲……”皇后还没说完后面几个字,皇上就打断她:“荣贵妃你怎么看。”
“绿莹不是慎亲王的旧情人么?”荣贵妃问道:“皇上替慎亲王安抚安抚就好,最终的事情还是得慎亲王本人来定夺。”
皇上哑口无言:“和贵人你呢?”
和贵人手里还拿着瓜子:“谁欠下的债谁还啊,反正这女子的个性我挺喜欢,若是有人辜负了她,我觉得挺可怜的。”
“我也觉得有一点儿可怜……”我非常微弱的开口。
皇上显得很迟疑:“那……那我就纳了?不妥吧。”
皇后终于在此时开了口:“皇上,若是平常人,哪怕是个布艺白子,不,哪怕是个谁家的奴婢,纳了也就纳了,封个答应常在,若是能给皇上绵延子嗣便是极好的。可这绿莹是个青楼女子……且不说青楼女子多沾染了些不好的习气,就算她当真是千年一遇的风尘烈女,说出去,面子上也太不好看了……”
和贵人显得很好奇:“你们中原皇帝就没有娶妓女的?”
“没有。”我想了想回答:“最多有改嫁的,卖笑女子还真没有过。”
“宋朝时候不是有个李师师么?”荣贵妃这会子知识渊博了起来:“她不是与哪个皇帝要好么?”
“宋徽宗。”皇上连忙与他撇清干系:“那是靖康之耻的亡国之君,朕可不是那种人。”
“我记得这绿莹姑娘是京城中有名的舞姬吧?”我问道:“那若是真纳了,岂不是文武百官都认得出来?”
话说及此处,已经很尴尬了。
“说不定李德宝都认得出来。”和贵人补了一句。
皇上扶住了额头,十分的为难。
到底还是皇后夫妻同心,体贴无比,说道:“世间唯有真情不可辜负,皇上也不是有意想做负心汉;而宫里姐妹众多,虽然门户各有高低之别,可相处起来,向来是不论尊卑的。”
“这倒是,比我故国好多了。”和贵人对宫内的风气予以了高度认可。
“但是。”皇后转折道:“但凡这绿莹姑娘出身稍好一点,哪怕是庙里的尼姑、小户人家的婢女,农户的女儿都无妨,就算……就算是未出阁的雏妓,也比这名动京城的名妓要好啊!”
我也点点头,为难道:“若真的迎进宫门,难免会有人诟病皇上过于风流,堪比古代昏君了。”
皇后深深的叹了口气,我也叹了口气。
皇上跟着长叹了一口气。
眼看香就要烧到一半,和贵人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问道:“你们的意思是说,既想不辜负女子心意,不做负心汉;又不想坏了自己的名声,做明君?”
皇上与皇后对看了一眼,点点头。
和贵人很是委婉的说道:“有一句你们中原的俗语,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讲。”皇上说道。
“这句话很粗俗。”
“朕不责怪你。”
和贵人这才看着皇上的双眼,字句明晰的说道:“您这是不是叫做,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皇上一时间哑口无言,想转过眼睛去,却被和贵人咄咄逼人的眼神死死的盯住。
过了好大一会儿,皇上扭捏着道:“也不用说的这么难听吧……”
“那有什么不一样么?”
“没什么不一样,就是,用词要文雅点。”皇上很委屈。
又过了好大一会儿,眼看香快烧了七成,绿莹姑娘正站在那儿跺着脚插着腰往我们这儿撇,时不时给皇上一个能咬死他的眼神,皇上懊恼的抱着头:“王公卿贵,哪个自小没犯点儿错误!可朕毕竟是皇帝……这件事、这件事朕过得去,太后群臣也过不去啊!”
我们正随着皇上抱头,只听得和贵人嘿嘿一笑:“这么说,你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误了?”
“我知道。”皇上委屈的像个孩子:“我真没想到她那么痴情。”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难道就因为人家是妓女,你就信口开河了?”和贵人敦敦教导道。
荣贵妃此时好奇的开口:“和贵人,那你以往逛青楼的时候,会将他们都纳了么?”
“不会。”和贵人正色:“我一般第一句话就是你别想高攀,我们就是玩玩。”
“我怎么感觉和贵人这样更渣……”我摸着下巴思索道。
“总而言之。”和贵人摆摆手,总结道:“以我纵横男女关系的经验来看,我觉得此事倒没有那么难解决。”
“真的?”皇上眼睛都亮了起来:“钱要多少我愿意赔多少,她要找如意郎君尽管指明,朕可以赐婚。”
“不是这么回事。”和贵人摇头道:“十年之约,一夜春风,她能有多少是真心爱你这个人?”
“你是说她骗我?”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要的不是你赵郎,也不是爱新觉罗熠诚,而是一个承诺。中原的女子,都将嫁给如意郎君,相夫教子最为最好的归宿;而她一个青楼之人,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红唇万人尝,并无半点安定生活的可能。因此,我觉得她要的并非一个心意相通的佳偶,而是一个有家有室的执念,一个为人妻室的梦想。”
“也是了。”我对和贵人的话有些赞同:“方才她说作妾也无妨,彩礼不要嫁妆倒贴,这分明不像是占便宜,而像是有什么执念。”
皇上眼前一亮,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她不嫁给我,嫁给任何一个能圆她这份梦的人都可以?”
“不行。”和贵人笃定。
“为什么?”皇上更委屈了。
“若是在十年前,找一个人分散她的注意力,将她迎娶回家也就罢了;可她等了你整整十年!哪个女人有这般的青春耗得起?所以,她现在要嫁给你这件事已经变成了一种执念,一个信仰。”
“说来说去还是让我娶她。”皇上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骂名罪名我自己担,总不能真做一个小人。”
和贵人嘿嘿一笑:“我不是说有办法么?”
“她都将我当做执念,这如何有办法?”
“执念不能改,但愿望能改呀。”和贵人一脸正色,她的眉宇飞扬,仿佛立足于天地间的大丈夫一般:“我说的是中原女子的梦想都是相夫教子,可没说女人就必须相夫教子!”
“你的意思是……?”皇上疑惑了。
我们也疑惑了。
和贵人铿锵有力的道:“你要给她找一个梦想,找一个无需男人也可以立足于世界的梦想。让她玄奘取经、鉴真东渡、郑和下西洋、继光灭倭寇,让她以另一种姿态找到自己的灵魂所在,名流千古,永垂不朽!”
和贵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有光,身上也有光。
“谁说女子不如男,女儿若是肯努力,照样权倾天下,名流千古!”和贵人道:“我们要给她灌输一个新的观念,嫁给赵郎,不如自己创业,开酒馆、办纱厂、置田地、买庄园。最后像西方的维多利亚女王、叶卡捷琳娜大帝一样,在史书,而不是家谱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在世界上留下最伟大的传奇!”
她说的慷慨激昂,将我们几个女子的气氛都调动了起来,恨不得与她一起去开疆拓土,名扬万里。
“等一下!”荣贵妃突然打断道:“那个什么什么利,什么什么娜是谁?”
“外国的女皇帝,很厉害的那种。”和贵人道:“所以说多读点书没坏处,荣贵妃你可要记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