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萧文彬正站在一棵树下,一手扶着树,一手掐着腰,毫无形象的喘息着。
“吓死小爷了,云熙,你这易容术真是了不得啊,改日传我两招。”
“好说,咱们先进去吧。”云熙弯下腰,视线和萧文彬一齐,然后站起来往眼前的铺子里走。
萧文彬抬头一看——千金堂,什么时候到了这里,原来云熙不是带着自己逃跑啊,而是找千金堂。萧文彬直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头发,学着女子的样子扭着屁股跟了进去。
医馆里人很多,两个隔开的台子,一边是看病的,坐着几个年龄不一的郎中,每个人面前都排着一溜人。一边是抓药的台子,几个伙计在吧台和身后一隔隔抽屉的大药柜之间来回奔波,也是排了很长的队伍。
云熙和萧文彬进来根本没有人招呼他们,每个伙计都很忙。云熙自己在医馆里转悠了几圈,暗暗观察周围的环境。
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也没有人把他们当歹人,自然无人出来撵他们。医馆似乎还有内诊室,偶尔有些穿的富贵的人领着仆人往后边去了。
“你看,左边那个青色长衫,翘着山羊胡子的就是柳郎中。”萧文彬小声给云熙出柳郎中的位置。
云熙没有回话,也没有刻意去看柳郎中的方向。千金堂如此多的病人,应该是有真本事的,真的骗人,能骗一次、两次,还能骗三次、四次、无数次。
那柳郎中又是为何对萧明涵下手呢?两家似乎八竿子打不着边,更别提有什么深仇大恨了。至于小铃铛的事情,究竟是错诊还是另有隐情呢?
“云熙,你看,人少了,我们过去吗?哎——”
不等萧文彬说完,云熙已经径直走向柳郎中,排在了队伍的后边,前边只剩一个胖大婶。
“谢谢柳神医,谢谢柳神医。”
胖大婶得了方子,高兴的千恩万谢了柳神医之后朝抓药的柜台去了。
“不打紧,不打紧,夫人慢走。”
柳神医捋着山羊胡,一副好脾气,表面看起来倒是个悬壶济世的郎中。一张削尖的脸配上配上山羊胡还真像一只老山羊,眯成一条线的眼睛闪着精光,不知道在算计什么。
“多大年纪?什么症状?”
云熙就势坐在了看诊的椅子上:“古月语,八岁,浑身虚弱,无症状。”
“劳烦小友把左手伸出来,老夫帮你把把脉。”
云熙把手放在脉枕上,睁着一双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看着柳郎中。
柳郎中把手当上去诊脉,眼梢瞥见云熙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这孩子的眼神讨厌,让人有一种被看穿的不舒服感。
“小友脉搏有力,脉象平稳,并没有生病,这位姑娘可以放心把你家孩子领回去了。”
柳郎中和蔼可亲的对着站在一旁的萧文彬说道,心里却把这两个人骂了一遍,没病跑医馆里来干什么,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哎吆,那可不成,我弟弟自小体弱,您老尽管给开些名贵的补药就成。”萧文彬甩着手绢,捏着嗓子说。
“这……”
柳郎中心里嘀咕,这来医馆怕花银子的不少,还有人主动要求买名贵的补药,更何况这两个人看着也不像是吃得起补药的人啊。
“那好吧,您稍等。”
柳郎中拿起毛笔“刷刷”的写着药方,写完后吹了吹递给萧文彬。
萧文彬简单了几眼:“吆——这药都不是好药,连人参都没有。你们这么大的千金堂连点像样的药材都拿不出来吗?”
周围的人都被萧文彬嗲声嗲气的抱怨声吸引了目光,朝这边猛瞧,有的抓完药还没走的甚至围了过来看眼。看来哪个时代都一样,老百姓都喜欢八卦。
“人参?姑娘莫不是再说笑。”
柳郎中觉得这两个人就是来找事的,该不会是哪个对头派来的人吧,怎么不去另外几个郎中那里,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这人参可是名贵药材,特别是上了年份的,哪里就如姑娘所说,随便就能得到的。”
柳郎中捋着山羊胡,口气明显不太好了,周围的人也嘁嘁喳喳的附和柳郎中的话。
“唉吆喂,你们还别不服气,姑娘我就是吃了好几根人参才长得这么好看的。”
萧文彬今天也是豁出去了,她的手绢朝围观的人甩的更高了,几乎擦着一些人的鼻子过了,带起一阵香风。
俊俏的“姑娘”泼辣点更讨人喜欢,周围的人群善意的笑了。这姑娘有意思,就她那穿着也不是个吃人参的主啊,这模样倒是一顶一的好看。
有的人就开起她的玩笑了,说什么小娘子要是嫁个有钱人就能天天吃人参了,引的萧文彬翻了一个个大大的白眼,人群跟着又是一通笑。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云熙往怀里的包里掏啊掏啊,引得柳郎中斜着眼睛偷偷往这里瞧。难不成这小娃怀里真的揣着人参?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突然云熙掏出一块糖来,把包袱往柳郎中的桌子上一放。开始拨开糖纸吃起来,一脸的享受,根本不理会这边吵吵嚷嚷。
柳郎中一阵失望,心里鄙视到:我就说这两个人是吃不起人参的,一辈子也吃不起。突然他看见被小童扒开的包袱缝隙里,漏出了一截人参。好大的人参啊!少说也有几十年份了。
他的山羊眼猛地一睁,闪着不易察觉的精光。云熙一边吃,一边暗暗观察柳郎中的反映,哼,老东西上套了。
柳郎中看看周围人的目光都被那个泼辣的姑娘吸引了,偷偷把手往包袱里伸。突然,一只小手搁在了包袱上,他赶紧缩回手,假装正经的坐着。
“姐姐!姐姐!我要回家,这里一点也不好玩。”
叫声可真大,一下子把围观的人都惊住了。萧文彬心领神会,成了。
“唉吆喂,我的小祖宗,你又哪里不舒服啊,走,姐姐带你下馆子去。”
众人突然觉得今天的事不过是小童被家里惯坏了,来医馆寻开心的。还不好玩,谁家没事领孩子来医馆玩。看看这个姐姐宠成什么样了,就下馆子。众人顿时觉得无趣,根本不是踢馆子啊,就先后散了。
这边柳郎中可不这么认为,这两个一看就是个没有心眼的。这人参看都看见了,不弄到手又心里又怎么会平衡。于是他眼珠子一转,一条计策涌上心头。
“姑娘留步,既然姑娘说有人参,不知道老朽今日可由眼福。老朽这一生行医问诊,最大爱好就是收集治病救人的药材,还请姑娘不要吝啬。”
“这……可我还要陪弟弟下馆子呢。”
萧文彬故意拿乔,这才显得逼真,不然这个老奸巨猾的又怎么肯轻易上当。来的路上,听云熙说大伯的腿是他故意接歪的时候,他就对这个老东西恨得牙痒痒。他还真怕自己控制不住冲上去了。
“老夫也有个小孙子,偶尔非要缠着老夫领他来,呆了一会就吵着没意思。
老夫这么忙,又岂会有时间陪他玩,只好身边都备着玩具,供他自己玩乐。里边可是有个会摇晃的小木马,要不要跟爷爷进去玩啊。”老家伙果然人老成精。
“会摇晃的小木马,我要我要,给我玩,姐姐——”
云熙撒娇的摇晃萧文彬的胳膊。
“你啊,就是淘气,那还不快谢谢爷爷。”
萧文彬点了云熙的小鼻子一下,十足的弟控啊。
“爷爷你快带我去。”
小童起身就催着柳郎中赶紧去,哪里还记得什么姐姐说什么谢不谢的,一看就是一个被惯坏的穷孩子。
柳郎中领着云熙二人进了后院一个非常偏僻的院子,院子掩映在常绿松树中,环境清幽。院墙外边是一条幽静的巷子,很少有人打这里过,果然有蹊跷。
“吱呀——”
门打开了,里边是一个会客厅,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个男仆搬着一个遥遥木马,就是现代小孩子玩得下边是圆形的底座的木马,原理类似不倒翁,不过在古代就很稀罕了。
“小娃娃,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娃,真的有会摇晃的木马啊。”
云熙装作非常感兴趣非常高兴的样子,和男仆一起玩起小木马。
“姑娘请坐,还请姑娘不吝让老夫开开眼界。”
柳郎中一边给萧文彬倒茶,一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人参。
“好说,好说,只要弟弟高兴什么都好说。”
萧文彬把包袱打开,从里边取出一株新鲜的人参,上边还带着母土。
柳郎中接过人参,拿在手上,对着阳光仔细的观详起来。好参啊!好参啊!少说也有八十年份了,今日的人参是一定要搞到手了。先探一探对方的虚实,再决定如何搞到这株人参。
“姑娘的人参也还算可以,咱们说了许久的话,老夫还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
柳郎中嘴里说这话,手却没有离开人参。
“我叫古月言(胡言),这是家弟,叫古月语(胡语)。”
“哦,古姑娘啊,这古姓倒是少见。难道姑娘不是凉州城的人。”
柳郎中慢条斯理的说着闲话,既不提要买人参,也没有要归还的意思。
“我兄妹二人却是不是凉州人,我们是随父亲从关外来走商的,父亲叔伯都在大玥聚宝坊出货呢,我带着弟弟出来见见世面。”
“如此啊,那就好办了。”
对方是西边过来走商的,没什么强大背景。这北境和西域之间有一道关卡叫古潼关,关外指的就是西边国家的地界。这女子泼辣胆大的很,果然不像本朝女子,这柳郎中心里有了底。
“柳郎中,你说什么好办了?我没听清楚,您能再说一遍吗?”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姑娘也是生意人,这人参也是货物,你出格价吧。”
“柳郎中想收购这株人参?看柳郎中也是爱惜药材的人,不知道柳郎中出价几何?”
萧文彬把球又踢了回去。
“老夫愿意出五十两,姑娘意下如何?”
“看来柳郎中诚意还不够啊,这笔生意恐怕是做不成了。”
萧文彬心里那个气啊,这个柳老头果然不是什么好鸟,五十两!他怎么不去抢。不过他记得云熙来时说的话,千万不能愤怒,千万不能写在脸上,千万不能让对方瞧清楚自己的想法。
“姑娘倒是个急性子,老夫给姑娘翻一倍,一百两!一百两可不少了,估计顶你父亲和叔伯卖好几车的货物了。
姑娘回答前可要三思啊,我千金堂背后的庄家在这凉州城,还是很有分量的,自然不会亏待姑娘,你说是不是?”
柳郎中的语气明显带着威胁。
“既然如此,我们多有打搅了,我这就带着家弟离开。”
“姑娘既然要走,老夫就不多留了,好走不送。”
柳郎中喝着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完全没有了刚开始的客气。
萧文彬站起来就去拿自己的人参,柳郎中突然把人参往怀里一揣,萧文彬扑了一空,惊怒交加,瞪圆了一双好看的眼睛。
“柳郎中这是何意?难不成硕大的千金堂还要昧下我们的人参不成!”
“姑娘这是哪里话,什么人参?老夫不明白姑娘的话。难道你是说老夫怀里这只吗?这可是我们千金堂的人参,怎么就成了姑娘的。
姑娘上门买补药,老夫开的方子姑娘看不上眼,说是至少要有人参。老夫这才带着姑娘到后堂看参,这事刚才全医馆的人都看见了。姑娘怎么能反口赖上我们的人参呢?”
“你!你!好你个黑心肝的老匹夫,你们千金堂这是黑店啊,你还我人参。”
萧文彬说着就要去抢回柳郎中怀里的人参。
“来人啊,把这两个坑蒙拐骗的姐弟两给我请出去,我们千金堂不欢迎这样的人。”
瞬间门外涌进好几个家仆,手里拿着木棍,脸色不善的看着姐弟两。柳郎中早跑到几人身后了,阴恻恻的笑着。
“姑娘尽管去四处宣扬,又或者去报馆,看看有没有人相信你一个关外女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