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府令丞是从两首乐曲中各取了一乐段来让阿娇做基本指法的练习,因此众人正听地心神荡漾之际,那乐音忽地便戛然而止了。
而那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珠玉在侧而自惭形秽,抑或是单纯地嚷累了,也不知在何时偃旗息鼓了。
于是,四下里陡然陷入一片阒寂无声中,静地让刘彘心头空落落地。
隐约模糊间,似乎还有袅袅余音飘散在梁柱间,却怎么听也听不明晰了。
不知原委的刘彘,还只当是这曲子太好听,方才让他如此意犹未尽。
他是天子的幼子,是王夫人的独子,自打呱呱坠地后在漪澜殿中所受到的疼爱,同阿娇比其实是不相上下的。
且他三个姊姊,更是对他百依百顺,溺爱非常。
他虽没因此养成骄纵跋扈的脾性,但下意识里便认为眼前的这个姊姊必定也会同她们一样喜欢他。
当下便撅着小嘴,哼哼唧唧起来:“……姊姊……姊姊……”
阿娇握着陶陨的手一抖,唇角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抽搐了一下。
他……他该不会……该不会是在跟她撒娇吧?
天啊。
这也太崩坏了吧。
这还是她记忆中那个少而聪明、有若成人的刘彻吗?
而对阿娇反应格外留神的李氏,一见阿娇愣住,立马便心叫不好。
昨天下午,她去了离宫中给小王夫人帮忙。
临走时,王夫人特意拉住了她再三叮嘱,尽量要让十皇子和三公主同堂邑小翁主相处融洽,万不可起了争执,再平白闹出些事端来。
故而李氏生怕刘彘惹烦了阿娇,忙上前半蹲在刘彘跟前柔声道:“十皇子啊,翁主姊姊学了一天的陶陨,已经很累了。
还不辞辛苦地给您吹陶陨,您是不是应该先谢谢翁主姊姊?”
刘彘还太小,果然三两句话便被转移了重点。
他歪了歪头,奶声奶气地冲阿娇说了声谢谢。
而后不等他再反应过来,李氏便又笑着道:“十皇子,咱们出来的也够久了,现在和翁主姊姊一块回去好不好?”
刘彘本来就已经深深地喜爱上了这个表姊,当下听了这话重重地一点头,又欢天喜地地应了声好。
那小脸灿烂地,都能挪到黑夜中当灯塔用了。
阿娇:“……”
难不成他前世也这么天真可爱过?
但为什么违和感这么重呢?
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她都有伸手往他脸上薅一把的冲动了。
可惜那到底只能是想一想,而刘彘的小手先一步伸了上来。
“……姊姊……姊姊……”
他想要阿娇牵她。
那轻颤的糯音,一声一声地荡上来,柔甜万分。
他的眸光,也仍是满怀着湿漉漉的期待。
他似乎很是笃定,没有人会拒绝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请求。
因此当阿娇轻轻对他摇头时,他那乌黑水亮的双眸霎时便如星光陨落般黯淡了下去。
失望,惊愕,伤心……
尽皆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当然——
最让他难受的是,他敏感地意识到,这个姊姊似乎并不是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