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沉到了梧桐树梢上,但千万道金光灿灿又从葳蕤浓密的枝叶间迸射出来,那澎湃昂扬的生命力令人有种旭日东升的错觉。
天空是极潇洒的湖蓝色,流丝般的云翳纯白如梨花。
至于晚霞——
既然不用担心像隆冬时还未登场便已经散场,它便还在不慌不忙地梳洗打扮着。
四下里明亮到人睁不开眼来,又不知道何时有蝉飞落在了梧桐树上,陡然地一声“吱哇”,响亮到一鸣惊人,险些吓地刘彘软了手。
他那浑身不由自主的一激灵,一下便把阿娇给逗笑了。
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不掺任何杂色的羞赧一派纯真,又再一次地提醒着阿娇:眼前的小儿虽然的确是他,但又分明不是他。
于是在这一刹那间,她的情绪又不由自主地变地微妙起来。
怎么说呢?
她的确想好好地重新开始,所以下定了决心要遗忘那些前尘往事。
可当一次又一次地意识到,那些爱恨交错、轰轰烈烈的时光,只存在她一个人的脑海中,只把她一个人折磨到翻来覆去,竟又会莫名觉得有些失落。
不过,这不理智的惆怅转瞬即逝。
毕竟,若是他真记得又能如何呢?
难不成——
他们两个还能坐在一起,把酒言欢,追忆往昔峥嵘岁月吗?
她抿了抿下唇,淡淡地轻舒了一口气。
“吱哇——吱哇——”
兴许是因为黄昏时暑热大减,又好容易寻到了一处绝佳的落脚点,那蝉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后,便兴高采烈地放开了嗓子,直嚷地人头皮都发起麻来。
刘彘本就只见阿娇吹过一回,再被这么一横加干扰,愈发不得其法。
他铆足了劲,把小脸憋地通红,拿出了和蝉鸣声一较高低的气势。
可吹奏乐器,本来就是讲究的一个巧劲,什么时候要的是蛮力呢?
于是,即便他累地气喘吁吁,也能只徒呼奈何地吹出一满嘴的呼呼风声来。
而不等阿娇暗暗期待起他恼羞成怒地一把摔了她的陶陨,他居然先一步递了回来,并且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那意思很明白,他想听她吹。
阿娇:“……”
她真的很想说,她已经吹了整整一下午了。
她也只是个两岁多的小孩子,她也会累的好不好?
当然——
不可否认的是,不想给他吹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但刘彘那双宛如懵懂小鹿般乌黑水亮的双眸定定地望着她,眼看着那发自肺腑的期待都要满溢出来了,又委实令她有些摇不动拒绝的脑袋。
唉——
她在心底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算了。
吹就吹吧。
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请求。
就当再练习一遍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于是究竟还是伸出了手去。
而令她哭笑不得的事情又发生了,不过是答应了他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他居然便立时便神飞色舞起来,直兴奋地一个劲连拍手,那笑容简直比阳光还要灿烂。
人天生便会共情。
因为刘彘高兴成这样,弄地李氏和左右宫人都忍不住唇角含笑起来。
就连阿娇,也情不自禁地冁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