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祥家的称杆儿不惧铁头的枪杆子,成凤同祥龙的婚事,被祥家老夫人拍桌子定下。
“哎呦,凤儿她娘,给你道喜咯!”孟婆子进到场院门里,颠着小脚摆着手向成凤娘道喜。
阳光撒下来,土黄的土坯房,堆在场院里的雪,地上咯咯来回飞跳的鸡,拴着链子的狗,篱笆院墙,乃至远远地山头,遍地积雪,都成了金灿灿的存在,耀眼得很,正在喂鸡的成凤娘直起腰手搭凉棚,看着如母鸡般蹦达过来的孟婆子,有点晃神没听清楚,“她婶儿,你说什么?”
“哎呀,老祥家同意了,明儿他们就过来下聘礼,这不……”孟婆子说着,自怀里拿出一大一小两个红包来,“不但答应下来,还给了我一个大红包,另外这个是他们包给狗蛋的。”
“给狗蛋干啥?”
成凤娘说着,把鸡食倒进鸡窝旁的破盆里,院子里散养的鸡全跑过来啄食。
“让狗蛋把钱还给铁头,这份是补给狗蛋的,说是不能让贫苦人吃亏。”孟婆子笑呵呵说着,将红包重新揣好。
“哼,恐怕这钱给了也白给,贫苦人最是知道钱的好处,收一份退一份,哪里有两份都收下的好。”
孟婆子倒不担心这个,“我把话和红包带到,其它是他狗蛋的事,我也管不着。”
是了,人不都这样,独善其身也是门学问,成凤娘叹口气摇摇头。
“老成大哥呢?”孟婆子进到门里要找当家的。
成凤娘道,“他没在家,陪成凤去镇里找铁头去了。”
“咋,你们这卦变得也太快了吧?这边让我去找老祥家商量,那边人都给送过去了?你们这不是坑我吗?”孟婆子急了,眉头耸得把抹额都要给顶到飞起。
成凤娘忙不住摆手,“不是的,是昨天你走后,成凤回来听说了,今天一早非逼着他爹套上车,拉她进城……”
“她进城去干嘛?”孟婆子拉过门边一张凳子坐下,背对着门外,让暖烘烘地阳光打在背上,她再动气也得打听清楚,红包到得手里,决不能再让它飞。
“她就是想去问问铁头,是不是想找死?”
“啥……”孟婆子被吓得一个倒仰,屁股落地摔了个大腚墩,“哎呦!”孟婆子捂住屁股直哎呦。
成凤娘忍住笑上前将她扶起。
孟婆子挪步到堂屋的太师椅前,老老实实歪着身子坐下。
“人家是有枪杆子的人,我看不是铁头找死,是你家凤儿找死,一个不高兴惹到铁头,还不得当场毙了他爷俩,你怎么就这么任由她胡闹?”
不是自己的亲闺女,倒操着亲妈的心,成凤娘对苦口婆心的孟婆子很是感激,“有她爹惯着,我是劝不住,再说我也不打算劝,若我闺女被他铁头坑得一辈子要憋屈做人,不用我闺女去问,我先去弄死他。”
“疯子,一家子疯子!”孟婆子抖着音地叫,“我怎么就这么作孽,信了你的话,去问人家老祥家,定下这门亲……”
孟婆子拍着大腿哭,她的金字招牌是她的饭碗子,如今就要被成凤给砸个稀巴烂,她能不哭么?
“她婶子,这是怎么了?哭成这样?”
孟婆子正哭得伤心,睁眼一瞧,是成凤爹笑呵呵地站在面前看她,立即呸地一口,“你们爷俩怎么没让铁头给毙了?”
“哼,铁头是毙不了我们爷俩的,他倒是差点没让他媳妇把他给毙咯。”
“她爹,怎么回事?”成凤娘端着碗水凑过来递给当家的,让他润润喉咙。
成凤俏生生地站在门边,见她爹要说话,甩着油亮的辫子跑回里屋去躲着不肯出来。
“臭丫头,找铁头的时候比谁都凶,眼前倒害起臊来。”成凤爹冲着成凤掩进门里的背影嗔怪,可他是满心欢喜的,比犁过的垄沟还要深的褶子里都浸着喜悦的紫。
一个人把日子过成评书里的桥段,便总有听书人来问,那后来呢?仿佛听了他的故事,自己也便跟着荣耀起来,至少悲喜不用尝,总有人喂到嘴边随便你品,既省事又有味。
孟婆子像是在听书,只是说书的人卖起关子来没完,不管她如何催,成凤爹还是稳稳当当喝够水才开腔。
“我与凤丫头进镇里去找铁头,到了大帅府,守门的不让我和凤丫头进,我们爷俩就买来几张炊饼坐在门口等,结果开来辆四轮车子,上面下来个金晃晃的娘们,她问我们爷俩守在这干什么,凤丫头就问她‘你是谁?’那个娘们倒是挺好说话的,说她是大帅夫人,凤儿一听拉住她,就把铁头要娶她做小的事说了,凤儿告诉铁头他媳妇,若是把她逼急了,她就要同铁头同归于尽。”
“嚯,你家丫头这脾气,谁娶了她可得小心咯。”孟婆子听得连连咋舌。
“嘿,这你可说错了,我们家凤儿还真就让人家给比下去了,铁头媳妇听后当场急红了眼,从包里掏出个小手枪来,满大帅府的找铁头,正好铁头刚坐车回来,没等下车,肩膀头先挨了他媳妇一枪,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凤儿的话也没问上,我们爷俩就被铁头媳妇派人送了回来,还给我们爷俩一人两块现大洋,说是给的路费。”
成凤爹说着,把怀里纸包纸裹的物件同四枚银元一并交给成凤娘,手拍着纸包道,“你尝尝,这炊饼可好吃了,我只同闺女一人吃了半张,剩下的都留给你吃。”
成凤娘喜极而泣,“这下我们成凤不用愁了。”
孟婆子听过书不由发慌,她也成了书里的人,荷包就挂在人家的两片嘴上,随便动一动,她的鼓荷包就变成了瘪荷包,招牌也砸了,脸皮也没了。
“不对,成凤娘,我是和老祥家定好亲事的,你可不能因为这就反悔,人得讲信誉。”
“她婶子,你只管放心,我们家是老实人家,是不会害人的。”成凤娘替当家的把话撂下给孟婆子。
“凤儿,你听到你妈说的话了吗?你是要爹带着你去问祥龙要不要命,还是让爹把你下半辈子的命交给他老祥家,你给个痛快话。”
趴在门板上偷听的成凤,嚯地把门一把推开,“娘都说了不会害人,我岂能害了我孟婶儿,注定龙凤呈祥的事还用问?”
“丫头,结了婚你若是再去要了祥龙的命,就算你没破身,也只能是寡妇,要守一辈子的寡,挨一辈子白眼。”成凤爹还是不死心。
“我才不要他的命呢,我只想要铁头哥的命。”
孟婆子听着,抖着手来回指点爷俩,“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们家就是个土匪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