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初定的卢氏这才开口道:“给泽儿定亲?稷儿不是还没娶亲吗,要定亲也应该是也给稷儿定吧。”定然是老爷年纪大了,这都说错。
庄庆候猛然放下茶杯,向着太师椅靠了靠:“是谁定的规矩,一定要兄长嫁娶之后才能轮到幼子。这事我跟泽儿提过,他也没有抗拒的意思,难得儿子有心娶妻,早点抱上孙子有何不好?你若是指望稷儿先开枝散叶,恐怕要等到发须皆白了。”
就长子那不开窍的,看姑娘家的眼神跟看小子无异,娶妻?哼。
老爷说得也是,这谁先成亲,稷儿应该不会介意,如果泽儿有意的话,给他先挑一门官宦之女,亦是个不错的主意。抱孙呢,想想就激动。想不到老头子头脑也有灵醒的时候。
这么想着,卢氏嘴角溢出了笑意。把卢氏的神情尽收眼底,庄庆候满意地捋了捋胡子,他就说,只要提到夫人最在意的点上,万事好商量。
“可是,就次子无名无爵的,想要挑一名高第媳妇,这人家恐怕也不愿意。”庄庆候长舒一口气,意味深长道。
嗯,这铺垫应该铺得差不多了。
卢氏扬眉:“老爷的意思是?”
合着他刚刚讲了那么多,都是开场白?
“稷儿已经封侯了,将来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府邸。而分家之后,泽儿什么都没有,我在想,既然稷儿已经有爵位在身了,倒不如把世子之位让出来给泽儿吧。”
一般来说,有爵位的文官或将相,长子出生之后会请封世子,其父百年归老之后,长子便习得父亲的爵位。
“老爷莫不是糊涂?身居两爵之位的人,才会把其中一个爵位让出来,老爷如今正当盛年,庄庆候的身份也不是稷儿,他现在只是庄庆候世子,骥骁候,说来也只是一爵在身,如何能把世子之位让给泽儿,这,这不是诅咒老爷吗?”
看来话还是不能说得太满,这糟老头子的脑子是入水了吧。
庄庆候冷哼了一声:“等我百年归老的时候稷儿把世子之位让给泽儿跟现在就让给泽儿有何分别?迟早都要让的,在我有生之年就让不更好么?”他都不介意了。
“我不同意。”她对将来长子把世子之位让给幼子的事,根本不担心,长子不是那种惦记权势富贵的人,更何况,一个庄庆候的爵位还能比得过骥骁候威风?但是绝对不能现在提,她不愿寒了长子的心,更离间了他们兄弟间的感情。
“夫人莫要糊涂了。”庄庆候一字一顿地说,说完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卢氏原地愣了愣,扭头回了房间。
切,甩袖子,谁不会。
苏府东厢院门前的芭蕉碧绿如洗,芭蕉叶上的点点露珠晶莹透亮,随着风吹来簌簌滴落到疏松的泥土中,夹杂着春天特有的生机。
苏襄在厨房里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从捣药到煎药,少女每个细节都亲力亲为,这些给母亲治眼睛的药看着是寻常易得的药物,可中药贵在讲究,先下和后下,文火与武火的细微区别,都会影响到药效的大小,苏襄不愿在细枝末节上出了岔子。
守在火炉前的少女,额上渐渐沁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身旁的丫头抽出抹额,替主子细细擦去,皱眉道:“姑娘,这些让婢子来做就好了。”
菱儿嘴上说着,心里却发虚,她也不会煎药啊,这些事情向来都是府上的张妈妈干的,她哪里干过这些事情,张妈妈是府上粗通医理的婆子,平时有什么跌打损伤,头晕发酸的,下人们都是找她。可是她家姑娘什么时候学会煎药了,瞧着这动作的娴熟程度,好像还干了好多年?
小丫头这么想着,便见少女拿起一块帕子垫在手里,倾着土色的陶炉,黑稠的液体从细长的炉嘴流出来,马上就有一股涩涩的药味往鼻子里钻。
嗯,看着就很苦的样子。
“菱儿,你把这个药端去小佛堂给大太太吧。”少女边净手说道。
寻思之下,苏襄还是决定不亲自送药过去了,转经丫鬟的手,母亲尚且会念在女儿一番劳苦的折腾,或许会把药喝了,要是她自己过去了,母亲瞧见她的脸,也许就对自己的眼睛更不在乎吧,毕竟,眼不见为净。
小丫头得了吩咐,耷拉的脑袋一下有了神采,拿起药碗飞快地出去了。
因走得太快,竟撞上了在院子里正在扑碟的四姑娘苏芮,好在菱儿身量较高,体型也较寻常姑娘家壮实,晃了两晃,勉强稳住了托盘上的冰蓝雕花瓷碗。
擦了擦汗,好险。哪个不长眼的突然冒出来。看清对面黄衣少女的模样,小丫头脸色又黑上了几分。
春光明媚,微风朗朗,正是闺中少女赏花逐碟的好时光,这位苏家四姑娘向来以大家闺秀自恃,对扑碟甚是热衷。而这落在丫头眼里,便只剩无聊,幸好她家姑娘没这爱好。
刚刚被撞了一下,四姑娘便维持不住这表面的大家闺秀。绷着脸道:“跑这么快干嘛,没规矩的贱婢。”
旁边的珊瑚急忙上前扶住自家主子,飞快地丢了一个白眼:“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下人呗。”
嗯,这下的表现主子该是满意的。
苏芮听罢弯了弯唇角,这些话不便从她的嘴里说出,但谁会跟一个丫鬟较真。
菱儿索性把托盘放到了地上,免得牵连了无辜的药水。挺着胸道:“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下人,难怪你的嘴巴这么不干不净。”
“你说什么?我撕了你的嘴。”苏芮扬在空中的手,被另外一股大力死死地拽住。
扭头一看,竟是那个丑八怪。
“四姐方才说,要撕了我丫鬟的嘴?”少女脸上暗沉,神色肃然,瞧着更骇人了。
苏芮心中一凛:“听着五妹的意思,是要替你的丫鬟出头?呵呵,这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吧。”
少女上前一步,气势占了上风:“到底是什么给了四姐错觉,我的丫鬟任由四姐磋磨,而我会袖手旁观?”
苏芮一张粉红的脸,渐渐变得煞白无色,不是她撞邪了,便是这丑八怪撞邪了,竟敢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以往十五年来,别说是欺负她的丫鬟,就是踩到这位五妹头上,她也是忍气吞声,息事宁人的软绵性子,如今竟口若悬河,得理不饶人。不是有人在看着,她都想抽自己一嘴巴,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主子?”珊瑚小心翼翼提醒道。
苏芮回神,似是想到了什么,怒容渐渐又恢复了平静,皮笑肉不笑:“希望五妹一直有机会护着你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