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侯府,随处可见大红色帐缎系成的花结。庑廊下挂着的成串红灯笼随风轻轻摇摆,似是向到来的客人见礼一般透着喜庆。
苏同文与谢氏走在前面,苏植与苏襄则规矩地跟在后面。
侯老夫人的大丫鬟锦绣被老夫人打发出来看看大姑奶奶到了没有,老夫人听说今年长女一家四口会一起过来侯府给她祝寿,前几日就开始念叨着。以往长女和外孙女也不是没有来,但长女却不是每年都来,有时候来了匆忙吃一顿饭也回去了。母女二人连说贴心话的机会都甚少。
前阵子就从伯府传来消息,说外孙女的容貌恢复了,长女也搬出小佛堂了,老夫人听到消息的时候激动得热泪盈眶,连着三日都吩咐厨房做斋菜,以谢神明之恩。
说起来她还没见到过外孙女如今的样子呢,听说是个顶尖的美人,这她一点都不意外,毕竟优良基因从她这里就已经扎了根,女婿长得也没拖后腿,生的外孙是个倜傥风流的,至于外孙女,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姿色应该不输她当年的清丽。
如此想着,便更殷切期盼起来,此时还没有人来禀报说固恒伯一家到来的消息,坐不住的老夫人就打发了锦绣出去门口候着。
刚出清心堂的锦绣一眼就瞥见了迎面走来的几人,先是一愣。
走在前面的固恒伯自是熟悉的样子,可旁边的大姑奶奶却好似变了个人似的,前几年看到的脸黄肌瘦,形容枯槁,弱不胜衣的妇娘,如今变得身材微腴,介于胖瘦的界限,增删一分都少了姿采,皮肤像被水浸过的珍珠般白皙透亮。穿着紫色烟罗衫,金挑线百褶裙,一时让人瞧不出年龄,仿佛跟后面跟着的少女如同孪生姐妹。不知道的还以为伯爷休妻再娶呢。
等等,后面跟着的少女不就是表姑娘吗??
锦绣又是一愣,脚底仿佛生了根一般挪不开步子。
以前见表姑娘之前,她都要深呼吸几下,尽量控制在看到表姑娘的时候竭力保持表情不变。但现在她真的控制不了啊,张着嘴愣了半天。如果不是表姑娘的容貌跟表公子如出一辙,如同卵双生照镜子一般,她真的认不出来那就是以前让人不敢直视的表姑娘。
少女穿着杏粉鸡心领绣梅花对襟襦裙,白绸竹叶立领中衣,如画中走出的洛神仙子一般款款走来。眉眼精致但却半点不显妖媚,皮肤如露珠滚过的芙蓉花一般青葱剔透。
直到几人行至跟前,锦绣才如梦初醒,结结巴巴地行礼:“婢……,婢子见过姑爷,大姑奶奶,表公子和表姑娘。”眼光似是黏在少女的脸上撕都撕不下来:“老夫人在清心堂里等着姑爷和大姑奶奶几人过来呢,现在宴席还未开始,请随婢子来。”
珠帘发出轻撞的声音,一行人很快就填满了清心堂。
侯老夫人安氏虽上了年纪,眼神却是极好的,此时见到长女几人进来,待行礼过后迫不及待地招手让长女与外孙女上前来。
谢氏与苏襄一左一右半蹲在安老夫人手旁,下巴轻扬,任由老人家打量。
老夫人激动了半天才开口道:“月儿的眼睛现在可好了?”
谢氏双眼笑成两道弯月:“劳母亲记挂,已经好了。”
侯夫人又扭头看向孙女:“襄儿长得真好。”不仅不输她当年的姿色,简直是过之而无不及。更难得的是那种周正端庄的美,简单地说就是男人和长辈都喜欢,十分耐看。
少女露齿一笑,目光下移到老夫人膝盖之处:“外祖母的腿疼可有好一些了?”
老夫人眼角笑意加深:“上了年纪,到底不中用了。不过好在牙口还行,想吃什么还是可以吃。”
苏襄忍不住想笑,外祖母这是什么逻辑,腿脚还能扯到牙口上去?莫不是希望她给她做菜吧,呃,做菜她可不在行。少女摸着腰间的银针,寻思着机会给侯老夫人针灸。
这时二舅母许氏领着丫鬟婆子进来,往桌上摆了一些糕点甜食。后面还跟着一双儿女,正是谢品松与谢品嫣。
苏植见了谢品松,两人以拳相抵,相视一笑。
谢品松对苏同文夫妇见过礼后,目光落在少女面庞上微微一笑又转移开去,心里却惊叹表妹的变化,上次三鲜斋一别他还感叹表妹才学无双,奈何容貌拖了后腿,可没想到这么短时间内竟把后腿也给补足了。
谢品嫣是谢品松的胞妹,长得鹅蛋脸,柳叶眉,一双水汪的大眼睛似乎会说话一般,十分动人。父亲又是工部右侍郎,向来被奉为掌上明珠,众星拱月,自视甚高。此刻看着美人如斯的苏襄,心中一阵不快。但因一直受许氏大家闺秀的教育,依然端起世家女的样子向苏襄问好。
几人问礼之间,向氏与应氏,还有苗氏均各自带着儿女进来。
杨怡侯与老夫人一共有两儿一女,苏襄的母亲谢映月是长女,次子谢清竹与发妻许氏育有一儿一女,分别是谢品松与谢品嫣,向氏是谢清竹的房妾,有一对孪生女,名叫谢品画与谢品琴。侯府幼子谢清笙与发妻应氏有一双儿女,儿子叫谢飞严,女儿叫谢雪灵。而苗氏则是谢清笙的妾氏,两人只有一个儿子,谢飞翟。
当家的是许氏,此时见人齐了,忙堆笑道:“侯爷和老爷都在前院招待客人,花厅和前院都设了宴席,请大家移步花厅吧。”
众人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来到花厅后便依次入座,上首的位子自然是留给侯爷与老夫人的,再下一点的两个位子则是苏襄的两位舅舅,然后是固恒伯夫妇,许氏与应氏坐在苏同文二人下首的地方。小辈们则依着年龄顺次坐在梅花凳上。
虽然前院与花厅都设了宴席,不过前院的宴席是专供给老侯爷与谢清竹的朝堂幕僚用的。工部侍郎母亲大寿,虽说着跟他们有着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可是这么好的巴结谄媚机会怎么能放过,于是都纷纷带着贺礼前来祝寿。
因此众人落座之后有几个位子是空着的,两个自不用说就是留给老侯爷和谢清竹的。还有一个则是老夫人的幼子,谢清笙的。
谢氏谢映月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座位,心里却不是滋味起来。以往的她也有过缺席的时候,不过她的这位胞弟每年的这个日子都不愿与他们同桌共食,谢清笙因为先天不足,一出生就是下肢瘫痪,不能行走的,因此越是多人的场合,越是躲着不愿见人。更令人惋惜的是,他与房妾苗氏的独子谢飞翟也有着不同的先天缺陷,是个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