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熟悉脚步声的菱儿,飞快站起来拍拍衣裙,推门走进了少女的香闺。
两丈见方的雅致闺房里萦绕着淡淡的宜人芳气,那是程姑娘赠予姑娘的香露气息,姑娘回来后就让她喷洒在衣橱里。
那时候她还心疼地问为什么不直接洒在身上,洒在衣橱里多浪费。可是如今看来姑娘是对的,洒在衣橱里,香味蔓延到衣裳上,氤氲酿开后气味淡浓适宜,更能引人入胜。
少女端坐在榻上,发丝微显凌乱,散落的碎发垂在两边,露出几分娇羞之媚。
阿碧跟在菱儿身后进来,熟练地给苏襄挽着发髻。
“姑娘,今年侯老夫人的寿辰,您打算准备什么贺礼呀。”菱儿目不转睛盯着那张姝丽面孔问道。
刚刚在外面晾晒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这个月底就是姑娘外祖家的侯老夫人生辰,终于找到理由让姑娘出门了。准备贺礼总得上街挑挑去吧,不过以往每年姑娘送的寿辰礼多半是自己亲手写的字画,如果今年姑娘还是送这个的话,那大概上街的愿望也是泡汤了。不过写字画也有可能要出去买新的笔墨,毕竟姑娘的笔墨都好久没用了。
“寿辰?”少女不禁发愣,是了,重生之后她都没有去过外祖家,竟差些把外祖母的寿辰给落了。
想到寿辰贺礼,少女摇头一笑,以往她送的贺礼十年如一日都是自己抄的佛经字帖,因外祖母虔心向佛,而她又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有一次外祖母夸过她的字写得好,于是外祖母每年的生辰贺礼,她都只得厚着脸皮送上一副字帖。这么些年下来,她送的字帖应该可以堆满杨怡侯府的祠堂了。
不过今年她可不打算就这么含糊过去,外祖父杨怡侯和外祖母从小就对她与苏植疼爱有加,自从母亲搬进小佛堂不理俗事之后,每每看见她兄妹二人便唏嘘不已。
今年杨怡侯府的寿辰宴,母亲定然会陪她们一起去的。思及此处,少女唇角弯了弯。这一次的贺礼,她一定要好好准备。
外祖母有着多年的寒腿病疾,每当变天之时,膝盖便因疼痛而无法直立,迫于卧床。虽算不上什么性命堪忧之疾,却长年累月地受之折磨。此疾放眼大汉,皆为不治之症。她的外祖父杨怡侯当年也托着关系请来过宫中的御医给老伴看过诊,但都得出跟京中名医一样的结论,得了此症的人,就只能一年年等着病症加深,最后终日卧床,被病痛折磨致死。
前世她拿到方子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为外祖母医治,可惜当时回来后不久,她就死于非命了。此症放在大汉确实是不治之症,但是北齐的神医老妪却精通此病,有一次北齐王的一位宠妃染上了寒腿病,膝盖肿胀得隔着衣服都能看出来,服下老妪配置的丹药后,不出半个月便能下地走路了。
当然,治疗此症如果想效果显著的话,配上银针施灸是最好的。可是她如何能寻到理由跟外祖母说她会针灸之术而又顺理成章呢。罢了,可信的说辞远远比不上治好外祖母的寒疾来得重要。
外祖母的生辰就在月底,调配药材和配置药丸至少需要五天时间,那么她必须明天就要动身外出采药了。所需的药材并不是常见的药用之物,苏襄记得老妪说过,这些药材喜阳,一般生长在山顶高拔之处。京城最有名的山是静陀寺的红霞山,但要数最高的山,却是京郊的翠屏山。
“去备好竹娄,明日一早就去翠屏山。”少女抽回思绪淡淡道。
“姑娘去翠屏山作甚,静陀寺在红霞山呢。”听到出门消息的菱儿还未来得及为自己的计策得意,便疑惑起来。
翠屏山山路陡峭,平日里罕有人迹,姑娘是想去静陀寺还神,说错了吧。
“采药。”少女轻飘飘吐出的两个字打破了丫鬟最后一丝幻想。
采药也比闷在府里强,菱儿艰难自我安慰着。
两名丫头退出房间后,便找来藤条编起竹娄来。
侧阁里,禀报完消息的珊瑚垂手立在一旁,只言不发。
自从主子退亲之后,性情就变得更乖戾无常,更别说五姑娘样貌脱胎换骨带来的刺激,那日晚宴之后,姑娘回来拿起剪刀便把许多平日里喜爱的衣裳给绞烂了,狠狠地出了一场脾气。
第二日府里的丫鬟婆子都跑到隔壁去看五姑娘去了,她愣是半步不敢离开侧阁,虽然一墙之隔,听壁脚的胆子她都没有,若是被姑娘发现了,说不定要遣去浣衣坊做粗重活了,所以直至现在她都没见过五姑娘的新面孔,只得从其他下人那里听来只言片语。
“你确定是翠屏山?不是红霞山?”苏芮语气冷峭,听得人心底冒寒。
“是。”珊瑚秉承着多说多错的道理,言简意赅道。
她刚刚跟着菱儿,亲耳听见她跟车夫说明日卯时五姑娘要去翠屏山,让车夫备车。她原本也以为自己听错了,还特意等菱儿走后,三番跟车夫确认过,她还把姑娘赏给她的丝绢帕子赠了给小车夫呢。还好菱儿找的不是阿生,那个油盐不进的榆木疙瘩,除了生得好之外便一无是处,想从他那里讨得消息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珊瑚忽然发现似乎已经好几日没见到阿生了,抬眸想跟苏芮禀明,一跟那双阴骘的眼睛对上,话到嘴边便咽了下去。人说姑娘是伯府里出落得最好的一位,但她对苏芮除了畏惧,就再无第二感觉。
苏芮靠着弹墨色的引枕向榻上歪了歪,去翠屏山作甚,那里高耸峭壁的,平日里连渔猎的猎户都不会过去的地方,那个丑八怪过去莫非是憋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丑八怪,苏芮在心里默默加重了这三个字的念想,一股强烈的不甘从心底里腾升起来,她明明已经当了十五年的丑八怪,竟然还能改头换脸不成。这当中必然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蹊跷之处,什么观音娘娘慈悲为善之说,她是一个字都不相信,若真有神明显灵,为何只有苏襄一个人受尽拂照而她就求仁不得仁。
一个念头闪过,让苏芮心头一跳,那丑八怪难不成会什么妖魔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