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南苑的前庭,苏芮不动声色地与沈氏拉开距离。
祖母是个重感情的人,她不能在祖母面前表现得太淡漠。
沈氏加快了脚步,赶上苏芮肩头,拉着她的手臂。
“芮儿,你跟娘说实话,你心悦之人可是泰荣侯府二公子?”沈氏不错眼珠子地盯着苏芮的眼睛,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神情流露。
苏芮下意识张望了下四周,确认四下无人,缓和却坚定地抽回手,不冷不热道:“我心悦的是谁,又如何?”
沈氏莫不是疯了,在祖母院子前拉住她问这话。万一被丫鬟婆子听了去,她岂不成了攀附权贵之人。
知女莫若母,刚刚在南苑,女儿听到泰荣侯府的人过来提亲,面上虽流露惊讶,可那种惊讶并不像是不知情的讶异,反而当婆子道出替庄庆侯府做媒之时,长女表现得才是真实不知情的错愕。也就是说女儿早有预料泰荣侯府的人会过来提亲,但偏偏在老夫人面前对泰荣侯府的媒人表现出事不关己的淡漠,却委婉答应了庄庆侯府的亲事。
虽然她也不愿意女儿嫁入泰荣侯府,戴氏对圣赐婚事的五姑娘都能决绝到那个地步,长女要是真嫁过去了,还不知会受何等磋磨。但如果女儿与庄庆侯府二公子毫无情义可言而又答应了亲事,这里面的原因,她如何会不得知。
老夫人最后那句话,长女年纪尚轻,或许听不出来,但她已为人母的人,一听便知话中含义。看了一眼就中意,并要娶进门做正室,如此轻浮的男子又岂会是值得托付之人,今日相中了这个,一时兴起就派人过来提亲,谁能保证明日不会遇到更心悦的呢,四条腿的女子找不到,好看的姑娘在京城,一阵风刮来都能吹倒好几个。
“你对庄庆侯府的二公子了解么?”
尽管长女面露不耐之色,但她还是要把话说完。
“我如何对他不了解,他是庄庆侯的次子,是骥骁候的幼弟,也是未来的庄庆侯。总比你找的京郊员外要好上千万倍吧,你不替我打算,那我就只能替自己打算了,我可不想像你一样,畏畏缩缩过一辈子。”
说完苏芮扬长而去,沈氏站在原地,簌簌落下两行泪来,吓得贴身丫鬟连忙抽出帕子:“姨太太,当心被人看见了。”
沈氏抬手拭了拭眼角,由丫鬟扶着回了侧阁。
泰荣侯府的尚居堂里,一名微微发福的中年婆子,正艰难扶腰,声泪俱下地控诉着。
戴氏铁青着脸,把手中的莹白瓷杯猛然摔在地上,裂开几瓣,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固恒伯府的人竟敢把你丢出去。”许是因为气急攻心,说完戴氏猛然咳嗽了起来。
媒婆止住了哭声:“可不是么,门人进去通传了之后,就见一个小丫鬟带着两名家丁出来,把我连人带贺礼都一起丢出来了,连大门都没进着。”
媒婆说完因腰疼地厉害,忍不住又咧了咧嘴。她在这行干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遇上上门提亲被人赶出来的呢,泰荣侯夫人找她的时候她就犹豫来着,明明泰荣侯世子与苏府五姑娘退亲的事情就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怎么还有脸去人家府上给其他姑娘提亲呢。可戴氏非说邢二公子与苏四姑娘两情相悦,不是看在那一袋金叶子份上,她也不会晚节不保。
戴氏一脚踢翻了脚边的小杌子,眼冒金星,当时次子来让她去苏府提亲的时候,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京中才貌双全的小娘子数不胜数,以她泰荣侯府的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偏偏次子就是看上了那丑八怪的姐妹,还是一个连妾都算不上的通房所出。若不是儿子苦苦哀求,甚至以终生不娶来要挟,她又怎么会拉得下这个脸。不过当时次子说的是与那通房庶女情投意合,她想着儿子不过是图一时新鲜罢了,倒不如就顺着他的意,反正到时候再纳几房妾亦不是难事,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如果固恒伯府答应了亲事,也算是顺了一口气,世人只会觉得苏家攀附权贵,卖女求荣,全然忘记退亲的耻辱。
但她万万没想到,她派人拉过去的两车贺礼都被打回来了,那可都是真金白银的十里红妆,一个通房所出的丫头还想上天不成。
“行了,礼金我还会按照当时说好的,给你双倍。”戴氏对着李妈妈颔首,示意她带婆子下去。
媒婆翻了翻白眼,什么双倍,都不够她去看医馆呢。
“我可听说,在我去之前,庄庆侯府也托了人过去苏府做媒,也是求娶苏四姑娘。”
婆子跟着李妈妈走至门口,回头抛下一句话。本来想着气一气戴氏,却恰好被从外面进来的邢风听见了。邢风快步上前,抓着媒人的手腕猛地举了起来:“你说什么?谁求娶苏四姑娘?”
本就带着腰伤的婆子,此刻嗷地一声叫得惨烈。再不离开,她的老命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庄庆侯府二公子。”媒人几乎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
趁着邢风走神的空子,连忙拽回手,落荒而逃。
邢风大步流星走进尚居堂:“母亲,今日不是媒人去苏府提亲的么,怎么又冒出什么庄庆侯府。”
“你给我住口。”戴氏难得对次子下了重语气。
看儿子的样子,是真对苏四动了真心,什么情投意合,敢情就是苏家的报复,蓄意勾引她的儿子,转身又与庄庆候二公子私定终身。戴氏气得咬牙,她上辈子莫不是欠了那丑八怪一家,居然两个儿子都被绕了进去。
“这还不是都怪母亲,若不是母亲极力阻拦大哥与苏五姑娘的亲事,甚至对苏五姑娘使些下三滥的手段,固恒伯府如何会拒了我的提亲——”
戴氏手起掌落,拍一声打在男子青涩的脸庞上,两个人都震惊了。她竟然,打了次子。
“反正苏四我娶定了。”邢风愤然而去。